第三十章 呼唤我的名

诡异，居然也会内讧？

井形志乃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正在森林里快乐地吃着草，却意外撞见了猛虎与豺狼分赃不均的现场。

于是除了内心祈祷别被发现，就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咦？不对。”

倒是队长再一次反应过来。

“这不像内讧。”

仔细观察片刻后，她很快发现了蹊跷。

诚然，诡异会自相残杀。

但它们攻击对方的理由往往都很朴实简单。

比如看不顺眼，或者天生相性冲突。

反观不久前还站在一起的诡异老者与无面阴影男。

虽然不知道事件全貌，但从只言片语大概能猜出来，双方的矛盾非常复杂。

威逼，妥协，趁机背刺——

与其说是诡异自相残杀。

这种具备高度理性的斗争过程，反而更像人类与诡异之间的斗争？

“你是，人类吧？”

“……”

林原修没有回话。

看门人死不瞑目的脑袋正掉在他的脚边，根据前车之鉴，他非常怀疑这家伙到底是装死还是真死了。

可现在又不方便确认。

林原修想了想，将视线转向如临大敌的两位特安科专员。

该说些什么呢？

保持沉默越久，特安科的两人对他的畏惧和警惕就越大。

但完全装成诡异也不合适。

林原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井形志乃拿着的手枪。

虽然谁都知道，物理手段对诡异几乎不起效，但问题在于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万一这女人失了智突然开枪。

他可没有电影里那种刀劈子弹的本事，或者中枪也无所谓的身板。

于是林原修沉声道：

“你们的目的？”

要掌握对话主动权，就不能显得太和善。

而且为了不暴露现实身份。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少说少错，用问题去回答问题。

不过这种能够沟通的态度。

还是让神经高度紧绷的两位特安科专员松了一口气。

“队长？”

“嗯，是人类。”

队长低声安抚了井形志乃一句。

随后抬头看向眼前的无面阴影男，发觉对方依然没有动手或撤去伪装的意图。

她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沉稳了。

“谈一谈吧。我们是内阁府直属，超现实特别安全科第四行动小队。如果我没猜错，阁下应该是醒神会的人？”

“……”

“隐藏身份也没有意义，特安科很清楚你们的情报。不过面对诡异的威胁，我建议大家暂时抛弃往日的成见。”

“……”

“至于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回收三年前牺牲的一位行动专员的遗物。如果与贵方的计划冲突，经过协商后我们可以酌情做出让步。但前提是，双方对于这次事件进行详细的情报交换。”

队长将开出的条件娓娓道来。

话术软硬兼施，层层递进，堪称经验老道的谈判专家。

她对于自己的交涉能力也很有自信。

只是说了半天。

将真容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

这让队长从容的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心头的压力也越发沉重。

莫非还是得斗上一场？

殊不知男人的沉默另有原因。

醒神会……

虽然通过窃听知道，这个势力正在寻找玛丽小姐的踪迹。

但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为什么自己会被误认为是醒神会的人？

林原修表示一头雾水。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当然得继续装下去。

面对特安科行动队长循循善诱的交涉，林原修先是收刀入鞘，用实际行动默认了对方抛弃成见的提议。

随后走向毫无动静的看门人。

翻找片刻。

从尸体上拾起一片日记残页。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遗物。”

日记本身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因此林原修拿到手之后发现没有触发事件提示，就直接将残页展示了出来。

队长与井形志乃对视了一眼。

低声议论几句后，井形志乃将手枪保险关上，转而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一个老式的拍立得相机。

甚至没有靠近。

而是谨慎地保持距离，只对日记残页进行了拍照留档。

毕竟她们并不希望因为几篇来历不明的纸片陷入危险，或者与眼前这位身份不明的醒神会成员发生冲突。

站在特安科行动小队的立场。

侦查任务最紧要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将详细情报带回特安科，再交给上级领导进行后续的行动判断。

而站在個人立场……

区区拿死工资的公务员，薪水待遇再高，值得去跟素不相识的敌人拼命？

换做危害公共安全的诡异也就罢了。

普通的邪教或者罪犯，显然不在特安科的管辖范围内。

“拍好了，非常感谢。”

于是井形志乃拍完照后，甚至习惯性地用了敬语。

这让林原修一时间有些错乱。

他本以为特安科的人背靠官方，应该更强硬才对。

不过转念一想。

这里毕竟是与人类社会隔绝的梦境。

要是换做现实，恐怕这两位又会是另一幅态度了。

“没其他事了？”

林原修收回残页反问道。

井形志乃看向队长，队长则给出了一个息事宁人的眼神。

“嗯，实在是麻烦您了。”

“那么，告辞。”

林原修冷冷一点头。

继续保持人狠话不多的醒神会成员人设，准备开溜。

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什么声音……”

“小心！”

地面震颤，楼层摇晃。

这种响动对于经历了两次回档的林原修而言，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

都不用回头观察。

林原修第一时间示警，并且率先蹿出第三层入口。

好在两位特安科专员的警惕心也不差。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楼梯间时，已然模样大变的公寓第三层恰好被甩在身后。

“这、这是什么？！”

井形志乃惊愕道。

猩红的血肉深深扎根于混凝土之间，以破碎的钢筋与立柱作为牙床。

当它们带着饥饿苏醒时，楼层内不论有无生命的一切事物都将被无差别地穿刺，或碾压成碎片细细咀嚼。

“这栋公寓的真面目……”

队长喃喃自语。

实在难以想象，刚才她们居然一直都处在这种东西的嘴巴里。

就算是超乎常理的诡异。

这种体量规模，未免也太大只了一些！

“一般。”

林原修惜字如金。

一方面是保持人设，另一方面他确实也已经见过两次。

没什么新鲜感了。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几人同时决定离开时，犬牙差互的楼层诡异之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头。

“恨啊……”

“老朽只差一步，为何……”

“汝等窃贼！老朽知道你的秘密，总有一天，老朽会脱离这牢笼……”

“将你吞噬殆尽！”

花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腐朽面容。

正是不久前被林原修斩于刀下的诡异看门人。

“看来它没那么容易死，”队长冷静道，“不过不用理会，既然它脱离不了这间公寓，就更不可能脱离梦境抵达现实。”

梦境中沉睡或被限制的强大诡异何止千八百？

区区败军之犬放两句不着边际的狠话，排队都轮不到它。

林原修却停下了脚步。

“你们先走。”

“咦？可是——”

井形志乃欲言又止。

队长微微摇头，示意她别多管闲事。

双方毕竟不是同一路人，忠告一句就差不多了。

当两位特安科专员离开公寓后。

林原修看向除了头颅之外、身躯完全跟公寓第三层融合的看门人。

“恨，好恨啊！”

似乎被杀一次也不是完全没影响。

看门人的智力，已经从合格的阴谋家逐渐变成了无能狂怒人。

但这个结果还不够。

“秘密……”

林原修自言自语道。

现在想想，他最初进入梦境游戏的位置就是在公寓第三层。

虽然不知道看门人是否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但哪怕只掌握了一些零碎的信息，放任它留在这里，等到将来特安科的人找上门，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更何况——

被威胁的感觉，实在很不爽。

林原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玛丽小姐，在吗？]

[在（表情包·腾不出手）]

[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场照片）有办法解决吗？]

[有（表情包·白嫖禁止）]

[这回真的是正经交易了，会付出代价的]

[……]

[那么，请呼唤我的名]

血肉编织而成的牢笼外，清脆的铃声响起。

随后一双纤纤素手从雾气中探出——

伸手轻拢，将恐怖扭曲的牢笼握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