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七章 志度
白盈盈的光点闪动,迅速膨胀变化,如瀑般的雷光倾泻而下,将灰索抵挡住,剧烈的雷霆之声方才响起:
“轰隆!”
紫符元光秘法到底是策雷泊云的道统,浓烈的雷光和暴烈的冲击一同扩散,比先前的法器威力更大,明显让灰索速度大减,甚至倒飞出去。
可这雷瀑并未逞多久的威风,灰索上的山川之纹逐一亮起,雷光正中如同漏了个破洞,一下干瘪下去,紫色雷浆统统如长鲸吸水涌入灰索之上,顷刻消弭得干干净净。
‘是土德、金德一类的灵器!土泯盛雷,金消残电,最克我雷光!’
李承立刻看出来了,年年是他雷光以霸道迅疾、斩妖除魔克制敌人,如今终于落到被他人压制的地步,抽枪回身,踏雷而退。
一边的丁威锃早已经急援过来,两棍敲在灰索上,这灰索却不急不慌,遁走太虚,司徒表等人一同逼过来,将他截住,司徒末则冷脸踏风去追李承。
一金一紫两道遁光冲天而起,李承想也不想,往东而去,头顶上的暗青色光彩升起,屏风一一展来,重渊的光华喷涌而出,向司徒末冲去。
可司徒末一身遁光都是自己修行,并非借助什么法器,难以被打落,这人又早就明白了天空中的重明洞玄屏用途,金针与金刀早就收入袖中,面对袭来的青色光彩,也只不过稍稍一顿而已。
好在李承的遁光比他快出一筹,暂时领先,重明洞玄屏光芒回转,面前却浮现出一片金色,被摄在了眼前,原来是对方法术偷偷绕到了眼前。
李承掌中雷霆汇聚,双手一推,将这法术打散,他一边驾雷而驰,心中闪电般冒出一道念头:
“司徒末有灵器,必然是紫府插手!”
李承心中惊惶并不多,而是沉甸甸满是凝重:
‘背后是谁?司徒霍?金羽?都仙?长霄…甚至不止一人,几位紫府的共同意愿…’
“是为了我家世子…我一个断绝道途的雷法修士,哪里用得着这样大的阵势?”
“是为了逼迫明煌现身,不仅仅是一个长霄的事情,我早知道紫府之中恐怕没有人愿意见到明煌突破紫府,却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如此酷烈!”
李承对长霄的突然出手、往死里得罪的行为一直有种深深错愕,到了如今的地步,他终于明悟过来:
“早时怀疑长霄对天命之子屡屡出手,会对明煌图谋不轨,却没有想到来的这样干脆、这样快,看来是小看诸家对我家的恶意了,长霄何尝不是顺应了众念!无论众修愿不愿意明煌落进长霄手中,至少在逼迫我家世子现身这一点上…已经有太多太多的利益趋同了…”
至于现身之后,有些人希望捉他入手中,有些人希望他死…长霄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只要他逼迫李曦明入海,腾不出手,即使邺桧不愿出手,也有太多的紫府会推波助澜,不说金羽、赤礁——哪怕是李家身后的青池司家,难道就没有逼迫李家至绝境的心思?!要李氏投入青池,此刻正是最好的时机!
李承虽然不知落霞山之事,但是把这些迫害看作是对自家家主的忌惮,得出的结论并无两样,竟然慢慢梳理清楚。
他心中念头闪动,身后的司徒末表情狰狞,凭空下握,从半空之中接住一条灰索,明媚的山川之纹闪动,声音滚滚如雷,喝道:
“李承!受死!”
这一声将他惊醒:
司徒末又是何等处境?
司徒末这人,族史中记载得清清楚楚,是个狡猾阴毒的人物,自己长姐也接触过,确实是枭雄,这般人物,就算要用什么法术、祭出什么法器,也自然是默不作声,表情平静,以防他起了防备,哪里如如今这般表情狰狞,声震如雷,生怕他李承不知道一般!
李承在这一瞬间心中明亮,领悟出一点:
“即使他气势汹汹要杀我,可我继续逃生,动静越闹越大,才能符合他利益!他要逼出明煌…他要乱起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家主身上,又让紫府满意了,他才有一线生机!”
他李承这一刻如蛛网上黑蛾,弹翅跳动,挣扎求生,对方这只金皮毒蛛又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同在网中,以求苟活?
“轰隆!”
紫色的雷霆激流喷涌而出,往身后砸下,冲击出一片雷光,金针四处退走,其中却飞出一条毒蛇般的灰索来。
司徒末虽然看上去绝望激愤,故而口中狠厉,隐隐提醒,却更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手中一点也不放松,这道压制雷霆的灵器继续捆上来。
司徒末虽然看上去绝望激愤,故而口中狠厉,隐隐提醒,却更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手中一点也不放松,这道压制雷霆的灵器继续捆上来。
李承已经乘着时机服下丹药,身上同时亮起红光来,修为寿元一同减损,急切往东方而去。
浮南地界的另一头是李明宫等人与都仙道的交手之处,虽然局势同样不乐观,可如今看来,却是他唯一的转机了!
‘倒是可笑…都仙是我家晋级紫府后明面上的第一仇敌,其余诸家是客客气气,笑意盈盈,没想到如今…竟然是要寄托于都仙道的善意!’
世事奥妙如此,一夜之间一切反覆,李承破空而起,才踏起雷来,却听着身后的司徒末发出一声癫狂般的咆哮:
“逃!你逃的掉么!”
这一声由法力推动,响彻天空,一瞬间便没入李承耳中,这青年的表情出现了一刹那的迟疑,他脑海中念头穿梭:
我逃得掉么?
仅仅是用司徒末追逐他李承来逼迫李周巍现身,这小小浮南地界不过望月湖北岸大小,会不会太短?雷霆迅疾,一有疏漏,都仙有心相助,岂非白白浪费时间机会?
‘不是追逐…是我的命…司徒末的意思恐怕是他不止一样灵器…还有更多…若是逼得急了,要先动手。’
李承雷霆散罢,灰索落来,将前方的道路挡住,他勉强踏出一步,只觉得一身上下沉重三分,转了方向,往江上而去。
过了江就是望月湖,也是李周巍闭关之所!
这一转向,司徒末立刻明白对方多少是看懂了,简直庆幸至极,却依旧冒出一身冷汗:
‘还好李家人聪明!’
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脑海里会出现这样一个念头,可如今结结实实浮现了。
‘往南,去湖上逼出李周巍,你我皆有生路,否则你死…我亦受烹!’
司徒末面上依旧是狠厉激动,眼中的焦急神色没有淡去,手中的法诀却停了下刹那,显然是松了口气,连那条灰索都慢下来。
李承则驾雷踏出数步,司徒末用灵器逼迫,推动他过江。
“轰隆!”
宽敞的江水才出现在面前,这位镗金门主缓缓抬眉,那一条灰索光芒大放,一道道符文从那山川的图案之中流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淡金色的光华垂落,显然是有神妙运转。
手中拿着灵器抵御敌人的筑基不算太少见,当年的宁和远也算一个,手中拿的还是古灵器,可无论是修为还是斗法能力,甚至是灵器与道统的契合,他宁和远显然不能与司徒末相比。
如今这神妙一出,李承明显发觉左右晦涩,如同置身于山川沟壑之中,这条灰索不断放大蔓延,在天上降下淡金色的光华,借助太虚锁定了他。
司徒末不是易与之辈,如今只有往前走的份了,这镗金门主渐有把握,已经忖起下一步的谋划了:
‘山暝动岳索绝不能拿在手中,只要到了湖上,李周巍绝不能坐视不理,哪怕他真的闭了关,也要急得李玄宣把他给强行唤出来。’
‘他一现身,立刻将山暝动岳索砸在李周巍身上,紫府符箓打在李承身上,弃了灵器逃遁!’
司徒末有把握,只要山暝动岳索不在自己手里,身上的紫府目光能少去九成!
“只要我不带着灵器逃遁,也不回北边的镗刀山紫府大阵中藏匿,而是一股脑往东海而去,我就必然能活下来!”
“因为——我还可以用来钓出李曦明!”
“只要有用,我就能活!”
司徒末不愧是一步步从侍妾之子爬上门主之位的人物,如此必死之局,他竟然也一口气找到了生路!
他也不怕李承能如何,只幽幽地盯着对方的背影:
‘反正李周巍迟早也是要现身的,现身也未必一定有什么事情,却能保住你自己的命,天下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更何况非是要李周巍的命来换!’
司徒末那双眼睛在李承身上停住了,明明有灵器压制,符箓作保,李承也是知道停下来便必死无疑,可他那疑心複又涌起来,忖道:
‘可李家人以宗族血脉、古代道德约束子弟,李周巍又是家主,安知李承是不是顽固轻生之徒?’
‘可李家人以宗族血脉、古代道德约束子弟,李周巍又是家主,安知李承是不是顽固轻生之徒?’
于是下一刻,他默默的把一蓬金针藏在袖里,将法力灌入其中,森森的声音骤然浮现:
“李承!你敢死我便转去杀李明宫!”
李承的身影在江面如雷般闪动了一阵,骤然停住,司徒末冷冷的声音随后方至:
“莫要觉得我做不到,诸位真人只会觉得我识相!”
李承两眼微睁,那双点漆之目直勾勾盯着对方,他一手并指,悬在胸前两寸之处,另一只手后伸,抵在背后,同样并指,两指都捏着一枚金灿灿的符箓。
李承身前符箓骤然亮起,冲出一串深青色的光彩,厚重如岩石,肃穆如宗庙,正是土德青宣一道的祝术!
而身后的符箓亮起的却是浓烈的黑光,幽匿如林阴,诡异如巫寺,则是并古巫箓一道的隐匿。
巫箓金符!
李玄锋从大宁宫带回来的这一沓巫箓金符也算李家的好宝物,李家几个嫡系都有带着,李曦峻曾经用过变化巫箓变化为郭红瑶,如今余下的两种终于派上用场。
这枚土德青宣祝术一经催动,立刻化为一股沉重的金色流淌在他身上,变化并不大,可并古巫箓一道的隐匿发动,李承身上的黑光涌起,叫天上的灰索定住了。
灵器通过太虚锁定筑基,绝对是到死都逃脱不得,可此刻的李承仿佛隐世隔绝,从这一片金色之中脱身而出,驾雷而起。
‘好!果然摆脱了!’
李承清清楚楚记得着巫箓的用途,李曦治当年带回来的时候解释过,隐匿似乎是勿查我的紫府神通凝聚,更大的作用是能够逃避紫府推算。
‘他们也算不清我了!’
李承心里明明白白,如今是诸家你推我、我推你,相互推波助澜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也就是说,没有哪位紫府会亲自用神通去勾司徒末或者他自己!
‘我家紫府在外,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想自家道统四百年不能安生!他们算不清我下一步要作甚,我就有自主的空间!’
他的身影从这才从金色之中脱出,司徒末悚然一惊,可他的双目早早化为金色,一步踏出,那一枚金针从袖子里飞出,无数金毫如光芒向四面八方射去。
他的反应快得惊人,早在袖中藏好了法器,李承取符的一瞬间就开始施法,快到了几乎与对方同步!
李承的举动出乎了意料,换成任何一位筑基都有可能丢失一瞬,为随后的逃生创造机会,可众紫府挑的这把刀司徒末受了锤打火炼,含恨咽怨,太锋利太快!
“叮当!”
金针放出的成千上万光华刹那延伸到了数里开外,东方发出一点清脆的碰撞声。
这声音并未传回,司徒末已经靠着法器之间的联系察觉,身体还没来得及动,脑袋已经骤然旋转,那双阴毒的眼睛满是血丝,金色汇聚,如同两支离弦之箭般刺过来。
李承后心生寒。
他心中很突兀地回想起当年练气之时守备东海那座小岛的时光,那时海水涛涛,夕阳蜡黄,他捧着族史来读,每一段他都能背得很清楚:
“而后金庚临东海,末守岛不出,及司徒郴至,郴受其赚杀,遂不得而还,信至家中,峸顾之曰:伯父昔年在时,数虑此人,除之不去,曾以一言告之,警记在心。”
“辽曰:愿闻其详。”
“答曰:观其志度,必为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