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国舅可知…从朕奉皇考遗诏即皇帝位,可谓是忧心忡忡啊。”

朱由校搀起王升,语气略显凝重道:“内有权阉作梗,外有诸党争斗,国库空虚无银,辽事混乱无序,京营不堪重用,地方灾害频生,各地欠饷严重,这还是朕看得到的,那看不到的呢?

国朝崩坏到这等程度,朕心难安啊!

皇考交到朕手里的江山社稷,倘若有朝一日倾覆于朕之手,朕无颜见皇明的列祖列宗啊。”

“陛下英明神武!断不会有这等事发生。”

王升心下一惊,忙开口说道。

若不是朱由校拉着他,此时的王升,早就跪倒在地上了。

朱由校说的话太吓人了。

明祚倾覆之言,岂能轻易讲出啊。

在旁候着的魏忠贤,早已将脑袋埋下,听到此言的魏忠贤,只恨自己不是聋子。

“朕当然不希望这等事发生。”

朱由校拉着王升,坐到罗汉床上,眼神坚定道:“朕是大明的皇帝,这副千斤重担就算再沉,再重,朕也要担起来。

似权阉王安之流,想蛊惑朕,想麻痹朕,想控制朕,以达到他掌权的僭越之心,朕能够做的,就是坚决将此等贼人除掉!

但是解决一个王安,剪除其在内廷的党羽,这对朕御极天下而言还远远不够,时下外朝的秩序混乱,诸党攀咬,这才是最严峻的。”

王升心跳的很快,不免生出紧张。

在过去的这些时日,内廷发生什么,外朝发生什么,他居于京城是知晓些的,只是知晓又能怎样?

他在京城毫无根基可言,更别提是在朝堂之上了。

即便是大行皇帝朱翊钧驾崩,朱常洛奉遗诏即皇帝位,王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不可能被重用的。

也就是大行皇帝朱常洛骤崩,朱由校奉遗诏即皇帝位,王升才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这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断然不能说出来的。

“朕准备颁道中旨,特擢国舅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敕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职。”

打量着面露紧张的王升,朱由校语气平静道。

“臣…叩谢天恩!”

王升直接站起身来,顺势朝朱由校行跪拜之礼。

尽管这些都是虚衔虚职,但是这对于王升而言,也是先前不敢去想的。

“谢恩的话,容日后再言。”

朱由校继续说道:“眼下有件事情,朕需要国舅来办,朕想让国舅向御前呈递一本弹劾奏疏。”

咯噔。

此时王升才想起来,适才天子讲的话。

“不知陛下想让臣弹劾谁?”

王升稳了稳心神,神情有些复杂道。

“工科都给事中惠世扬!”

朱由校语气冰冷道。

皇爷这是想对东林党下手啊!

沉默不言的魏忠贤,惊诧的抬头看向王升,让当朝国舅上疏弹劾朝中大臣,这必然是有所指的。

“臣要如何弹劾?”

王升忍着狂跳的行,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也不知。

惠世扬,那可是东林党啊。

时下东林党在朝强势崛起,风头之盛,纵使是在朝的齐楚浙党等派,都不敢轻易与之对线。

王升不用多想其他,就知自己真上疏弹劾惠世扬,将会引来多少人狂喷。

“朕都写好了。”

看着慌了神的王升,朱由校拿起一封范本,递到王升面前,“国舅只需将此誊抄下来即可,国舅可以先看看。”

还是不行啊。

看着双手微颤的王升,哆嗦着接过范本,朱由校是暗暗摇头。

一个东林党就把你吓成这样?

朱由校在想些什么,此时的王升不清楚,接过范本后,王升哆嗦着手打开范本,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内廷盗宝?”

看到上面的内容后,王升双眸微张,下意识的脱口道。

内廷盗宝?

魏忠贤心下一紧,皇爷授意国舅弹劾惠世扬,缘何能与内廷盗宝攀上关系?这不是王安的事吗?

“惠世扬忝为工科都给事中,却能够获悉到内廷之事,可见其与权阉王安私交甚密。”

朱由校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惊疑的王升,“一个外朝的大臣,却与内廷的太监保持不正常的联系,他惠世扬想要干什么?

朕现在严重怀疑,在皇考驾崩之际,朕奉诏即皇帝位前夕,于乾清宫闹出的那一出,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事情。

甚至在此期间,出现的所谓内廷盗宝一事,就是有人与权阉王安合谋所致,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朕变成瞎子聋子,身边被安插众多眼线!”

王升脸色微变。

移宫案?!

想起这两日沸沸扬扬的红丸案,王升本能的生出这一想法,众说纷纭的红丸案,使得内阁首辅方从哲身陷其中,有惠世扬这等榜样,让部分言官御史开始跟风,在此等情况下,自己要上疏弹劾惠世扬。

事实上朱由校想的要比王升深远的多。

擅于搞内斗的东林党,就是凭借众说纷纭的红丸案,才在天启朝的初期,逐步进攻己派政敌,想要插手各个方面,继而实现一党独大的格局。

想要破局,就必须要精准打击才行。

将红丸案交由洪承畴督办,那就是吸引火力,红丸案真相如何,就当前这等复杂朝局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大行皇帝朱常洛已经驾崩,查明真相又能怎样?

可以死而复生?

红丸案的关键就是打击报复!

朱由校想给朝堂降温,就必须打击东林党的气焰,那么相对热度低些的移宫案,就是最合适不过的。

朱由校要让东林党也身陷旋涡之下,把自己从移宫风波中彻底的摘出来,这场政治攻势倘若可以斗赢,那先前受移宫风波的影响,而受损的天子威仪,就可以悉数找补回来!

“国舅,朕知道你心里有顾忌。”

朱由校站起身来,搀起跪地的王升,“此事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言,该弹劾奏疏一经呈递,必然会掀起风波。

朕想说的是,没有舍,哪有得?

难道一个前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虚衔,一個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职虚职,国舅心里就满足了吗?”

王升呼吸急促起来。

朱由校隐晦的政治许诺,王升听出来了,要是他可以帮天子分忧,待到此事结束后,只怕是要敕封爵位啊。

“臣愿为陛下分忧!”

想到这里的王升,当即表态道。

“好,好。”

朱由校面露欣慰道:“朕果真是没有看错国舅啊,不用怕,有朕在国舅身后站着,就算遇到再多事情,国舅也必然无碍。

何况这只是第一封弹劾奏疏。

只要国舅按着朕说的办,朕可以向国舅保证,没有任何风能将国舅吹倒,朕也绝不会亏待国舅。”

“臣明白!”

王升眼神坚定道。

在残酷的政治斗争方面,亲情不能左右人心,但是利益却可以,王升的这一表现,让朱由校更加坚定此念。

“魏伴伴,领着国舅去誊抄吧。”

“奴婢遵旨。”

看着离去的魏忠贤、王升二人,负手而立的朱由校,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东林党能做的事情,那他这位大明皇帝同样能做,好戏算是拉开帷幕了,咱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