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名为卢克之人

“赞美伟大而仁慈的先知之神！”

上午时分，刚刚起床吃过早饭的卢克慢悠悠地走在属于自己的田地上。

这是附近最大也最好的田地。

此时已有数人在上面劳作，也不知道他们几点起来的，反正卢克也不关心。

他所有的远大抱负，都在被教会判处流放荒野的那一瞬间破碎了。

现在，他只想作为这个小村子的国王，好好享受自己最后的几年时光。

遥想一年前，他去附近的城里办事，偶然在那里见到了过来视察的大主教。

那位大人所到之处，人群像是伏倒的麦子一样，整齐地跪下。

他说话时，人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

他赞美自然之神时，人们跟着他高呼，呼喊声穿云裂石，响彻云霄。

而之前刁难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小吏，更是在人群里滑稽地翘着屁股，匍匐在地，连抬头看一眼那位大人都不敢。

如此权势，如此威严，看得卢克心向往之，一颗心忍不住躁动起来。

他回到村子后，开始食不知味，就连做梦都是那一日山呼海啸的场景。

心脏一日比一日躁动。

卢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风险，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知道一路的艰难和成功的渺茫。

可是，人心中的渴望岂是那么容易能压下去的？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后，卢克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希望成功。

这个能近距离接触到底层百姓，却又比底层百姓有更多见识、更多思考的人敏锐地发现，在这個国家，教会已经跟底层脱节了。

诚然，自然之神的恩德使得这个国家的麦子能结出更多的粮食，可所有多出来的粮食最后都会被教会、国王和贵族老爷们变着法子地收走。

丰年，他们就多收一些；灾年，就少收一些。

最终，那些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的人，永远只能过着勉强饿不死的生活。

卢克心想，倘若没有自然之神的恩德，教会、国王和贵族老爷们就会像遇上灾年时那样减少税收，因为他们也不想下面人大量饿死或逃到其他国家去。

那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损失。

换言之，届时虽然粮食产量少了，但要交的税也少了，底层百姓的生活还是跟原来差不多。

这个恩德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可教会的大人物们却看不到这一点，他们沾沾自喜地认为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享受着神明的恩德，傲慢地昂着头，拒绝朝下面的泥腿子看上一眼。

在卢克看来，底层百姓确实还在信仰着自然之神，可这份信仰是建立在教会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的宣传洗脑上的，并非人们真正发自内心的尊崇。

这，就有了被击破的可能。

于是，在深思熟虑过后，卢克虚构了一个名为“先知之神”的神明。

他打算从村子开始，不断朝外发展信徒，最终利用自己创建的先知之神教会，来获取他所向往的权势。

不得不说，“先知之神”这个设想很好，因为“先知”这一神职既方便控制信徒，也不容易穿帮。

如果是号称农业之神，就很容易穿帮，因为卢克没法施展神迹。

但先知的话，就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了。

比方说，卢克曾雇佣一伙盗贼来村里抢劫，然后他号称听到了神谕，得知了盗贼的藏身地，并率领村民“击退”了盗贼。

比方说，他整出了许多关于先知之神显灵的传闻来。

不过，比起这些忽悠人的小伎俩，卢克创立的先知之神教会最吸引穷人的，其实是它提出的宗旨——

互帮互助！

就凭着这四个字，卢克没多久就发展出了三十多名信徒。

而且不是伪信徒。

因为他会问每一个信徒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沐浴在自然之神的恩德下，为什么还会过得这么穷，过得这么难？”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信徒们：“自然之神只偏爱那些高贵的大人物！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祂是根本不在意的！所以，我们要团结起来！团结在先知之神的麾下，互帮互助，你帮助我，我帮助你，这样我们才能活得更好！”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一名自然之神教会的主教偶然路过他们村子时，卢克的妻子害怕万一哪天事情暴露，她和孩子都会被打为异教徒，于是大义灭亲，举报了自己的丈夫和先知之神教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卢克和那三十多名信徒被一同流放荒野，又在路上死了一半左右，最终当乐正登陆游戏时，已经只剩16人了，如今更是只剩11人。

……

以上这些事，乐正并不全知道。

但“互帮互助”这个宗旨，他是知道的，在检索对话，查看上下文时不止一次地看到。

他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在那样一个社会里，这个卢克竟看到了人民的力量。

他认为那些谁都瞧不起的泥腿子们是有力量的，否则他不会去试图团结他们。

但很可惜，卢克并没有真正认识到那份力量有多大，不知道它一旦被彻底发动起来，说一句“敢教日月换新天”都没半点问题。

因而，他虽看到了人民的力量，却并不认为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从信徒们的对话记录中，可以经由他人视角看到卢克的思想，又或者说，看到他曾经给先知之神教会的信徒们灌输的思想——

贵族老爷们是更加高贵的存在，生来就优于我们这些下等人，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团结起来。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能有资格站在贵族老爷们面前。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之前卡尔对那五套铠甲和武器心生贪念时，卢克会出言嘲讽说：“骑士老爷的东西你也敢拿？”

因为究其本质而言，他是认可封建等级制度的，并想要成为上层中的一员。

所以，他会试图维护“骑士老爷们的高贵”。

卢克看到了人民的力量，却妄图利用人民的力量，并最终凌驾于人民的力量。

而且，从他后面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这个人已经魔怔了。

通过主持残忍恐怖的活祭仪式来强化自己的话语权，通过自封神使来压迫、剥削他人，如此手段，哪里“互帮互助”了？

他不仅违背了先知之神“人人生而平等”的神谕，还违背了他自己当初订下的宗旨。

可见，卢克此人已然自暴自弃。

当然，就算在他自暴自弃之前，他也不过是个野心家、权力的奴隶罢了，并非什么革命斗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