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让查尔斯暂时退下，先在村子里住几天后，乐正有些感慨。

一些原本只有个大概的模糊想法，等到要具体实施时，要考虑的东西果然一下子多了起来。

而这里所谓的“具体实施”，其实不过是具体到了“制定整体计划”这个级别而已，等查尔斯真的将这些事做起来后，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具体实施。

届时又会复杂无数倍。

果然，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的人去做好了。

至于跟查尔斯说的“伯爵”一事，倒不是乐正无的放矢。

而是他这两天从布拉德那儿听到一个消息，自然之国王室最近在售卖爵位，最高可以达到伯爵。

神明赋予了教会权力，教会又赋予了国王权力，让国王管理民众，治理国家。

这是神谕世界的君权神授。

作为国家明面上的统治者，国王无疑拥有着很大的权力，可以颁布很多政令和任免。

前提是，教会不插手。

作为国民信仰汇聚的中心，法理上国王权力的赋予者，同时又有权力向全体国民征收两成税收，还拥有自己的职业化武装力量，教会的地位是超然的。

打個不太恰当的比方，教会就像是现代公司的股东大会，国王则是管理层。

国王治理国家时，有权力自行决定很多事，但在一些重大事项上，他得请示教会。

这次王室卖爵，虽出售的只是没有封地的虚爵，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涉及到了贵族爵位，恐怕不是区区国王能自行决定的。

背后大概有教会的影子。

看来，国内的动荡和可预计的大饥荒，给它带去了相当大的财政压力。

虽然只是虚爵，但在乐正看来，花钱买一个完全值得。

一、这东西是身份的证明，是贵族圈子的入场券。

就算只是虚爵，而且还是买的、刚刚册封的，但又不是假的。

那些拥有悠久家族历史的贵族或许会对这些人瞧不上眼，但不会不认可其贵族身份。

否则，以后谁还会花大价钱买爵位呢？

有了爵位，便算是挤进了贵族的圈子里。

而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规矩，明面上的，暗地里的。

届时，查尔斯帮乐正做事时会方便许多，比方说跟其他贵族接触，交易。

其他贵族想打他主意时也会掂量掂量，考虑一下可能造成的影响。

二、封建领地是可以通过武力征服和买卖交易的方式获得的。

乐正看中的是离他最近的那个哨所——也就是埃文所在的哨所——附近的那块领地。

不贵。

因为那儿属于“偏远地区”。

在净土，哪些地方是偏远地区？

答案是，深山老林等不适宜居住的地方，或靠近荒野的地方。

等查尔斯有了爵位，便有了资格去跟那儿的领主商谈，买下那块领地作为他的封地。

届时，向其他贵族买人口的理由有了——领地内人口不足。

买粮食等其他资源的理由也有了——建设领地。

只要虚虚实实的情报工作做得好，那些分散在各地，彼此交流不多的中小贵族，是很难意识到查尔斯到底买了多少东西的。

除非他们某天闲得蛋疼，聚在一起开了个统计大会。

而当荒野、哨所、查尔斯的领地这三者连在一起时，乐正就已经将自己的爪子伸进净土里了。

这一波用的不是武力，而是金钱的力量。

届时，他可以将买来的大部分人口都放在查尔斯的领地内，只将少部分人才转移到荒野中。

因为很多基础性工作，部落民也能做。

比起将买来的人口全部转移到荒野，这样做无疑更隐蔽。

因为大部分人其实都还留在净土中搞建设，只是在领主的掩护下悄悄流失了一小部分而已。

至于那些被留在净土的人，由于领主是他的人，乐正完全可以在那些人中悄悄传播自己的信仰，给他们做思想建设，让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

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自然之国迫于财政压力作出的卖爵决定，让乐正跟着修改了他的计划。

……

与查尔斯敲定计划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此时，黑山、永丰、白云三个部落的人还没到。

因为那边离得远，且情况真的太乱了，甚至都有人被那三道【雷罚】吓跑了。

乐正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双手枕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在心里细细思量了一番。

计划这东西吧，实际执行起来肯定会遇上许多困难、意外和风险，这是难免的。

所以，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其实就一个问题，同时也是最大的风险——查尔斯的忠诚度问题。

思想建设还是得跟上。

跟他谈什么？

劳苦大众的解放？

这货根本不是劳苦大众。

他是资本家。

想到之前查尔斯收购粮食，结果被教会强行以低价买走，还险些遭遇牢狱之灾一事后，乐正有了主意。

就跟他谈自由，谈平等，谈“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吧！

这件事拿定主意后，乐正将目光投向茶几，拾起上面的一张纸。

只见纸张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钟摆。

最上面是一个万向节，万向节连接着摆线，摆线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铁球，铁球下面固定着一根指针。

而在这个装置下方，则是一个沙盘。

这是乐正打印出来的傅科摆设计图。

除此之外，右上角还有个小图，是万向节的结构图。

傅科摆的实验，乐正自己是没法做的。

因为他扮演的角色是神明，倘若由他主导这个实验，无论实验过程中发生如何奇特的事，都可能被冠以神迹的名义。

他要做的是让神谕世界的人自己去做这个实验，并将他自己——先知之神——撇得越干净越好。

只要是净土里的人自己做的实验，从头到尾都没有他这个神明插手的痕迹，教会就很难有话说了。

神迹？

谁施展的？

他们信奉的神明吗？

他们信奉的神明施展神迹否定他们的理论？！

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当然，教会也可以不管不顾，没有证据就强行说这是某个邪神干的。

可问题是，这实验是可以不断复刻的。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能搭建起傅科摆，就可以复刻出类似的实验结果来。

所以，到底哪个邪神这么牛逼，能在整个净土肆意妄为地朝七大主神叫嚣，打所有教会的脸？

不过，话说到这里，谈到那七个主神的话，其实也意味着，若是祂们插手干预，傅科摆的实验是有可能失败的。

但这种事只能到时候再说，眼下多想也无用。

总之，先把这东西丢进净土再说。

但眼下还有三个问题。

其一是，这张图不行。

洁白无瑕的A4纸，精细到令人发指的打印技术，这一看就有问题。

这问题不难解决。

神谕世界本土产的羊皮纸、羽毛笔和墨水，他都可以通过祭坛拿过来。

其二是，乐正不懂那个世界的文字，所以上面没有添加任何标注。

这也只是个小问题。

他可以让识字的人按照他的意思，将诸如长度、大小、重量、步骤、原理等文字一段一段写在羊皮纸上，然后通过祭坛将其拿过来，自己照着那些文字临摹一份，添加上去。

真正关键的，其实是第三个问题——怎么将它丢进净土里，才能将自己撇得最干净。

因为光丢进去其实不够，还得想办法将它送到合适的人手中。

乐正考虑过身处萨特的布拉德。

可布拉德只是个普通的教会士兵，身份低微，人脉狭窄，让他打探一些不算机密的消息没问题，但让他把这东西交给合适的人，还不暴露他自己，恐怕很难完成任务。

现在，他又考虑了下查尔斯，觉得查尔斯也未必行。

他只是个商人。

像这种事，恐怕专业的间谍才最拿手。

而且，相比起合不合适，更重要的其实是，帮他做这事的人要足够忠诚。

乐正思忖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下他手里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不光是这件事上的，还有领地建设上的。

因为一直以来被教会追着打，躲躲藏藏地过日子，荒野之民丢失了太多的知识和技术。

并不是说乐正可以在网上查到很多资料，就不需要人才了。

他需要的。

因为人才是需要时间培养的。

并非乐正朝某个人讲了一大堆打铁方面的知识，那个人就能摇身一变，立马成为一名铁匠的。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而且，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他需要一批人才来手把手带出更多的人才。

……

在乐正为可用之人太少而苦恼时，永丰和白云总算是收拾好了局面。

王丰和钟泽伟对视一眼后，齐齐叹了口气。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黑山部落在这干嘛了，原来是被神明奴役着干活……

早知道他们就不过来了。

这个苦，让黑山部落自己尝就行了。

他们好好的日子不过，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这么一想，钟泽伟恶狠狠地瞪了王丰一眼，就想破口大骂，但又想到神明或许正看着，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无论是他，还是王丰，都不敢跑。

最起码，现在不敢跑。

神明都发话了，这时候跑，不是找死吗？

没看见那三个大坑吗？

谁敢跑一个试试？

两人不约而同地盘算着，过会儿该怎么应付那个先知之神，然后回到部落后赶紧卷铺盖跑路。

这破地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不过，他们又不禁对这个计划生不出太多信心。

因为黑山部落的人都老老实实地在这干活。

这要是能跑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跑？

肯定是没法跑，跑不了啊！

念及此，王丰和钟泽伟有些绝望。

他们突然发现，原来黑山部落是好人啊，之前不让他们进来，那是为了他们好，之所以没明说，肯定是被那个先知之神恐吓了的缘故。

是他们不懂事，硬要进来，自作自受。

王丰拉着李书文的手，一脸惭愧地看向他：“书文贤侄……”

他欲言又止一番，既想说些什么，又怕多说几句会被那神明听到，最后只好长叹一声，道：“唉，总之谢谢你们了！”

李书文闻言，脸色一黑。

跑来抢我们工作也就算了，还感谢我们？！

你们嘲讽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王丰再次长叹一声，歉意地看了钟泽伟一眼后，苦笑不已。

就这样，这一百余人成群结队，彼此沉默地朝祭坛走去。

他们有的两股颤颤，神色恐惧，四处张望个不停，有的表情愤恨，一脸不爽，像是谁欠了他八辈子钱似的，有的懊悔沮丧，跟媳妇儿刚跟人跑了一样。

总之，各不相同。

“拜见先知之神。”

到了祭坛后，永丰和白云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甚至，大部分黑山部落的族人也跪了下去。

因为他们觉得今天先知之神生气了。

剩下站着的人转头一张望，见大家都跪了，不禁有些慌张，也陆陆续续地跪下。

乐正让他们站着，不要跪，但很显然，没有长年累月、潜移默化的思想改造，这种意识很难深入人心。

不过，他一直让他们不要跪，也不是毫无效果的。

刚才就有一部分黑山部落的族人一开始没跪，发现大家都跪了，他们才出于从众心理跪了下去。

虽说这未必是对乐正的用意有多么深刻的理解，更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习惯了站着而已，但习惯也是一种力量。

站着总比跪着好。

发了个神谕让他们站起来后，黑山部落的人都站了起来。

永丰和白云的人，一部分站了起来，另一部分则诧异地看着周围，不明白这些人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显然，他们不是信徒或伪信徒，没听到神谕。

不过，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事，眼见身边的一些族人没反应，还跪着，顿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在闹什么别扭，连忙将他们拽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再次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乐正不禁揉了揉额头。

或许，该想办法加快步伐，将这几个部落整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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