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应存在的先知

拂晓时分。

罗格思捧起清凉的水花，使其一遍遍地掠过脸颊，为迎接新的一天进行着洗漱工作。

他拿着柔软的毛巾随意抹了把脸，穿好上等亚麻布料制成的短袖短裤，百无聊赖地来到观星台的边缘，注视着朝阳缓缓露出头来。

在这个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世界里，成为观星塔囚徒的罗格思，除了吃饭、睡觉、洗漱、看书和下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

能给他枯燥时间中增加些许色彩的，或许也就只有时常冷脸的艾莉娜和昨日下棋下到哭的露菲亚了。

经过昨日骑士侍童提出决斗的事件后，罗格思多少理解了布瑞德伯爵一直将他关在塔里的理由。

以他现在的名声，万一又偷摸跑出伯爵府去，怕不是很快就会被一群人围上来乱拳打死。

不过让他想不通的是，情况都已然糟成这样，布瑞德伯爵为什么还打算将他送去圣赫尔忒。

如若他出现在学院里，绝对会有不少人排着队来找他决斗吧。

思至一半时，罗格思的耳翼微动，看向楼梯口处。

汉斯从不会在这个时间里来找他，来者的脚步声沉重，听着也不像艾莉娜。

不一会儿，一位满头散乱金发的壮汉从楼梯口走了出来，他穿着粗布背心和长裤，身材异常魁梧，肌肉线条在朝晕照耀下显得无比有力。

当前布瑞德的领地之中，金发且可以自由出入观星塔的人，也就只有雷厄伊德亲王了。

罗格思算是明白了露菲亚不适应穿礼服的原因，如果有这么一位不在意体面的父亲，倒也蛮正常的。

“哈哈哈哈，瞧瞧我见到了谁？这不是盛名远扬的罗格思·布瑞德勋爵阁下吗？”雷厄伊德爽朗地笑着大步跨来。

“亲王殿下，我还只是个孩子。”罗格思看着快速靠近的雷厄伊德不禁后撤一步，话语中也将“孩子”这個词咬的极重。

他生怕上来就一副同辈论交语气的亲王，会为了露菲亚而不顾体面地揍他。

“不要害怕，我也是来找你下棋的。”与那一脸慈祥的面容不符，雷厄伊德狠狠叩住罗格思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他压到了椅子上。

罗格思感受着肩部传来的酸麻和痛感，豆大的泪珠瞬间挤出眼眶，直接撕心裂肺地大喊：“亲王打……”

“等等！我替露菲亚为你找来了可以回溯记忆的魔法道具！”雷厄伊德见状赶忙松手，心中暗想，自己也没怎么用力，怎么就疼成了这样。

罗格思抽了抽鼻子，伸手接过雷厄伊德递来的方型木盒，打开后，一片带有挂链的单片眼镜映入眼帘。

“它需要你晋升青铜，使用魔力才可以驱动，拥有着让你兼顾现实的同时，身临其境地回忆过往的神奇能力。”

雷厄伊德认真地介绍着魔法道具的不俗，随后他便看到罗格思随意地擦拭掉泪痕，一脸真挚地抚胸致谢。

如此精湛的变脸技艺，让他不由觉得外界盛传的那些恶名，或许并非全是污蔑。

“爱丽丝是圣女，而你只是个伯爵的子嗣，你们是不可能的。”雷厄伊德坐到对比他身形稍显狭窄的座椅上，突兀地朝正在摆放棋子的罗格思说道。

“所以说，斯卡洛集市事件时，亲王殿下也在场吗？”罗格思摆好棋位，毫不犹豫地执白将中兵推上，眼眸半阖地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雷厄伊德神情微怔，他两条粗大的眉毛皱在一起，沉吟着打量对面的少年。

那少年的眼睛里有着这般年纪绝不该存在的思虑，雷厄伊德见过各式各样惊才艳艳的早慧之辈，他们的眼神或桀骜、或坚决、或充满斗志……

但从未有一个同罗格思相似的。

究竟何种经历，才能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造就这么一双眼睛？

“圣女虽是世界的恩赐，但也可能造成不可阻挡的祸难，所以她们在诞生时，必然会伴随着一把锁。

“直到有巨大的灾厄即将降临，钥匙才会应运而生，去帮助救世的圣女开启封印她的锁。

“圣女的血亲，就是锁，而伱承受了圣女的喜爱，便担当起了钥的职责。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哪怕皇子成为钥匙，皇室都会毫不犹豫地让他选择牺牲。”雷厄伊德沉声讲述，已然将罗格思真的当成了同辈之人。

“真的是命运的选择吗？如您这样的存在，也会相信这种言辞？”罗格思嗤笑一声，手腕搁置在桌沿，指尖不住地敲打着桌面。

“你为什么一副很清楚我性情的样子？你在斯卡洛集市，也如同演戏一般地在刻意挑衅凯文……

“而且本该一同毁灭在命运中的钥与锁也都安然地活着，这一切本来不应当如此发展……”

雷厄伊德的身躯微微前倾，脸色变幻间同样将棋盘上的中兵推出，他的心脏止不住地开始加速跳动，瞳孔微微发散。

一个无比荒谬的猜测从他的心头浮现，但也好像只有这个答案能解释眼前这诡异的情况。

他呼吸急促地看着一脸笑意的少年，无声地吐出了一个词汇——先知。

先知尽管没有如圣女那般受到世界的青睐，却可以直接超脱出世界的帷幕。

他们沟通众神，他们描绘命运，他们指引英雄，他们有着远超常规的视野，掌控着无法想象的神秘。

但自从众神时代落幕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罗格思不置可否，沉默地推进着对弈。

雷厄伊德执掌的黑棋逐渐变少，直至最后只剩下孤单的国王。

“能否告诉我？未来我将遭遇什么？”雷厄伊德紧紧地攥住代表国王的棋子，沉声询问道。

“妄图彻底收拢权力，打碎封臣自治的局面，通往绝对君权之路的皇帝，能够做些什么呢？”罗格思收拢双手，嘴角微微上扬，仍有几分稚嫩的脸上挂着虚实不明的微笑。

“难以置信，这都过去多少个时代了，没有人会相信，你这样的存在还会出现在这片大陆上。”雷厄伊德慢慢站起身来，一脸凝重地仰望着天空，嘴中低语。

随后他低头看向罗格思，无比郑重地说道：

“我以雷厄伊德·奥古斯德斯的名义，向最初的帝皇起誓，绝不会朝任何人吐露任何关于罗格思·布瑞德的隐秘。

“只求您能代我保护好露菲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