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郑伯克段于鄢

苏成的表情显得很认真，完全不像是玩笑话。

刘备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曹操派来的人，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曹公英明睿智，当然不傻。”刘备稍稍犹豫之后便坚定答道。

“嗯，”苏成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曹操英明睿智。可是，我也听说，曹操曾与使君说，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耳，不知是否属实？”

刘备仍然狐疑的看着对方，想起了与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情景，良久才微微颔首道：“曹公确实说过，当时恰好雷鸣震烈，备惊而失箸，却是引得曹公一笑。曹公乃当世真英雄，备焉能与曹公相提并论。”

苏成看得出来刘备言不由衷，应该是心里对自己有所顾忌，当即正色道：

“当今天下，袁绍占据冀幽青并四州，孙策无敌于江东，刘表威镇荆州，然而曹操未将此三人放在眼里，却以使君为英雄！刚才使君也说了，曹操乃英明睿智之人，他将自己与使君并论为英雄，可见在曹操眼中，使君亦是英明睿智而心怀雄志之人！”

“一山难容二虎，一天难有二日，既然曹操与使君并为当世英雄，以曹操的英明睿智，他为何让使君离开许都？”

“袁术想要从下邳经过，北上青州，曹公让我去阻挡袁术。”

刘备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已是思虑万千。

之前只想着怎么离开许都，现在如愿了，可是根本没有想过，曹操为什么会答应让自己督兵去下邳。

以曹操的聪明睿智和对自己的了解，应该不会放自己离开才对。

难道这其中有诈？

苏成先是抬眼看了关羽张飞一眼，那二人听得有些入神，此刻似乎也在想着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袁术确实想要北上青州，与袁谭会合，然而袁术如今已是残败不堪，兵马不多，毫无斗志。下邳又有数千州兵，曹操只要任意派一上将统兵去下邳，即可阻挡袁术。而使君身为豫州牧，曹操却让使君督兵到徐州，这难道不奇怪吗？”

“曹操帐下有夏侯惇夏侯渊，还有曹仁曹洪等可信可用之人，又有乐进于禁徐晃等大将可用，然而这么多人他都不用，唯独用了使君，是巧合还是有意，实在难说啊！”

苏成说完之后直直看着刘备。

刘备面色微变，细细一想，确实正如眼前的年轻人所说，曹操不用夏侯氏，也不用曹氏之人，却用了自己，跟随统兵而来的也只是两个小将，那朱灵原先还是袁绍的人，并非曹操的亲信。

曹操这么做，难道是故意的？

刘备想起了衣带诏。

自己已经在衣带诏上署名，会不会是衣带诏之事已经暴露？

不可能！

刘备连忙暗自否定，如果衣带诏已经暴露，曹操不可能让自己离开。

那他为什么要放自己离开许都呢？

刘备想不明白，只好看着苏成问道：“足下所言，究竟何意？”

“是啊，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俺都听糊涂了。”张飞跟着嚷道。

苏成认真问道：“使君此次离开，是否还会再回许都？”

刘备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犹豫了许久。

自己好不容易才逃离许都，怎么可能再回去送死。

别说有衣带诏之事，就算没有，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去。

回去许都，一点权力也没有，还时时刻刻被曹操监视着，只怕哪天曹操一不高兴，自己就会断首丧命。

那种任人宰割而又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刘备实在不想过下去了。

苏成见刘备默不出声，继续说道：“曹操挟制天子而令诸侯，专权滥杀，铲除异己，又以七百精兵围锁皇宫，囚禁天子，忠直之臣想要见天子一面难如登天，可见曹操已有篡逆代汉之心。而使君身为刘氏，乃大汉皇叔，当有解救天子匡扶汉室之志！若在许都，无兵无权，曹操随时可杀使君，唯有在外，使君方可高举义旗，招聚兵马，诛除奸贼曹操！”

“曹操之恶，成身在梁国，尚且有所听闻，使君身在许都，又常在曹操之侧，应该了解……”

“嗐，大哥，那日狩猎，我想射杀……”

苏成的话还没说完，关羽突然慨叹，而刘备赶紧打断：“云长，你想射杀麋鹿献与天子之事，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刘备现在还不了解苏成的底细，不知道对方是敌还是友，因此有些话不可明说。

关羽自知失言，把头转向亭外，不再说话。

他心里正在后悔当日为什么没有杀了曹操，那是唯一的一次绝好机会。

苏成明白刘备的顾虑，当即起身，再次向刘备揖拜道：“我叫苏成，字汉兴，梁国睢阳人。使君大可放心，我不是曹操的人，在此等候使君，为的是尽我绵薄之力，辅佐使君再兴大汉！”

“如今天下大乱，天子失权，民不聊生，百姓背井离乡，无以为家。而纵观天下诸侯，袁氏兄弟只尊富贵而不恤百姓，刘表安居一隅而心无雄志，孙策刚猛好杀而难服人心，曹操更是残暴屠戮，徐州数十万百姓死于其手！”

“唯有使君心怀仁义而有大志，时时处处为天下百姓着想，又得关张二位猛士忠心相佐，天下若安，唯有使君可为！苏成虽无大智，亦无勇力，却愿舍命追随使君，辅佐使君匡扶汉室，平乱安民！”

“请使君信我！”

苏成慷慨陈词，说得激愤而又真诚，实际上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刘备动容了。

他本来就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此刻听了苏成之言，正合己意，赶紧起身握住对方双手。

“足下如此说，备岂有不信之理，备若能得先生相助，乃我大汉之幸！”

“先生快坐。”

二人同时坐下。

刘备听着苏成一口一个曹操，又痛陈曹贼之恶，还对袁绍刘表孙策等人和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透彻，不禁由“足下”改称为“先生”。

对方能读春秋，又这么有见识，说明是個有才智的人。

而且，刘备看得出来，对方刚才所说的话，应当是发自肺腑，绝非虚假之言。

刘备相信了苏成。

“先生表字是汉兴？”刘备问道。

“正是，苏成此生之愿是看到大汉复兴！”

苏成的表字是自己取的，而“汉兴”这个表字，又让刘备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和信任。

“苏汉兴，好名字啊！”刘备赞了一句，然后看着铺展在几案上的布帛，问道，“先生之意，是说我此次有去无回吗？”

“那是为了引使君来与我相见之言而已。”苏成轻轻笑了笑，把布帛抓起塞进怀里，“不过，依我所见，曹操预料使君离开许都便不肯再回，因此故意放使君走，而使君这一走，确实是亡途！”

“何解？”

刘备想到自己已经决定反了曹操，不会再回许都，但他不明白苏成为什么要说自己此行是亡途。

难道自己去了下邳会死？

苏成把几案上的书卷往刘备面前推了推，说道：“郑伯克段于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