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张先生可愿一听

朱翊钧闻言也是默然的点头,虽然张居正对于心学的看法虽然有些极端,但也无可厚非,他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屁股决定脑袋,大明的正统思想可是理学,其再怎么不好,但与心学相比,它对士人的品行与节操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的。

特别理学要求读书人,不仅要为民为国,齐家治国平天下。更克制自己的欲望,恪守节操,做人要温良恭俭让,做官要端正品行等等。

虽然能做到的人很少,但毕竟口号在那里,这种做法还是会对维护国家统一,稳定朝纲,延续统治有积极作用。

而心学呢,它固然也有解放人的桎梏等优点。

但正如张居正所言,其主张理即存在于自然的人欲之中,应该顺从人心、听其自然,也就能获得快乐,就能够成圣。

这无疑是鼓励人性突破社会伦理的道德束缚,会导致很多人,特别是士大夫为自己的享乐找到了借口。纷纷摒弃自己的节操,不再克制自己的欲望,不重实际,贪污受贿,纵情享乐,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

这么两相比较之下,统治者喜欢哪一个学说就不言而喻了。

因此哪怕朱翊钧是穿越而来,其心中也觉得心学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也有些优点。

但作为统治者,他还是觉得现在的心学已经跟放纵过度了,跟王明阳时期的已大不一样了。如果继续任由心学发展下去,就会间接影响士子们越发追求自我,不恪守道德,这就无限接近了无政府主义和绝对自由主义。

甚至可以说明末官员们派系党争,之所以那么激烈,甚至直接导致了明帝国的覆亡;明末士大夫之所以风骨这么低下,那么容易屈服,没有气节,可以说都与阳明心学一派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张居正的讲述还没有完毕,只见他继续说道:

“其第三个弊端,就是军备废弛。自我朝太祖创设卫所以来,士兵和家属入军籍,谓之军户。士兵在朝廷分配的公田里耕作,每月领到的粮食足够一家人生活所需。如此军费不花朝廷一毫,可谓是善政。

但卫所发展到现在,公田被侵占者、役使军士为徭役等事频发,导致军士苦不堪言,兵变时有发生,逃亡人数不断增加,军官用老弱病残来充数冒名,军队战力一降再降,乃至解决东南倭寇都耗费甚多、北方蒙古屡次欺辱大明,得亏将士用命,才让边境安稳,情况稍有好转。”

军户问题,张居正其实最有发言权,因为他就是军户出身。

而情况也正如他所言的那样,现在军户土地被侵占严重,士卒逃亡也严重,战斗力低下,导致许多边镇不得不募兵设营,将官也开始养重金招募家丁,作为作战的核心。

而朱翊钧也很清楚,张居正是怎么改革的。其重用戚继光,让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

而戚继光也没有辜负张居正的期望,在长城边墙台墩修建、练兵、练将、大搞兵器发明、组建车营,二者合作的甚是融洽。

只不过最后因为张居正被反攻倒算,戚继光受张居正牵连,被调往广州任总兵官,最后忧郁而死,其成果也逐渐毁于一旦。

朱翊钧前世每每看到这里,就甚是惋惜。不过他既然穿越至此,定不会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了。

这三大弊端说完以后,张居正终于长舒一口气。

大明弊端太多,其他诸如宗室、边患、贪腐等诸多问题还有许多。

只不过这三个是当前最关键的,一个处理不好必将危急朝廷,因此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

他想到这里,便缓缓起身,望着皇帝拱手一拜。

虽然皇帝修炼成了仙法。但其年龄很小。张居正相信涉及到治国理政的内容,皇帝还是缺乏一些经验的。因此他还是希望皇帝能将他的话认真的听进去。

“陛下,这便是臣认为的三大弊,其中朝廷财税、军事等诸多问题已伤及骨髓,如果不能医治,我大明危矣,还请陛下明察。”

朱翊钧闻言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张居正讲的这些他何曾不明白。

不过作为穿越而来的人,他前世看的许多关于明朝著作与理论,其中就对于大明的问题多有分析。因此当听到张居正这么一说后,他发现张居正的言论虽然准确,但其原因分析还是有些简单了,并且许多方面没有涉及到。

他不清楚张居正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既然要把政务交给张居正处理,因此还是想跟张居正交代清楚为好。于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张先生,这三点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对于你的分析,朕自学习以后也有些自己的思考,不知张先生可愿意听一下。”

张居正闻言微微一愣,原本还想以这话好好来教导皇帝呢,没想到皇帝也有自己的看法。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即拱手道:

“还请陛下示下。”

朱翊钧见状轻轻抿了口茶,整理了下思路,随即开口道:

“张先生,朕这段时间其实也在思索。古往今来王朝能够维持者,所以依仗因素甚多,其中最重要者便是财与兵。而有财才能养兵,因此财税乃重中之重。

而要掌控财税必须要掌控耕地与人口,此二者数量的多少,直直接关系到国力大小,因此此二者至关重要。只不过我大明从建国至今,虽然谈不上年年丰收,但也算得上太平已久。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耕地与人口数量应该越来越多才是,但事实正如你所说的那般,朝廷不仅掌控土地跟人口越来越少,甚至连财税也越来越少。如此乃咄咄怪事。

因此朕思前想后,发现这其中原因,除了你刚才说的土地兼并问题外,还有一些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

张居正原本以为皇帝只是简单说说,但皇帝开篇就如此郑重其事,于是对于皇帝后面的分析更加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