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人

昔日德高望重的陆老此刻如同一个疯乞丐，在这已经不属于任何人的秣陵城周围游荡。

渴了，就趴在地上喝些露水；饿了，就去树上摘些野果。

有时路上有人认出陆老，也都碍于如今笮融手下佛教徒的威势，不敢救济。

“看！那个老傻子又来了！”

陆老这幅摸样，自然也引得一些无所事事的孩童注目。

这些孩童并不是原本秣陵城周围的良民，而是被其父母带到这里来接受笮融“救苦救难”的。

因为父母都是整天混日子的泼皮，这些孩童也都是二流子的摸样，专在秣陵附近找乐子。

如今乞丐摸样的陆老，倒正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

一个满脸凶戾，看不出半点天真的孩童横到陆老面前，笑问道：“老傻子！你可认得我是谁？”

陆老似是真傻了，边流口水边笑嘻嘻的朝着孩童摸去：“是儿子！不对！儿子早就长大了。喲！这不是我那刚满月的孙子吗？不对，我孙子也没这么大！儿子，孙子，儿子，孙子……”

掰着手指头，陆老笑着笑着又突然哭起来：“儿子！孙子！”

那孩童恶狠狠的“呸”了一声。

“哪个是你儿子？哪個又是你孙子？明明是你爷爷！”

孩童眯起眼睛：“老傻子，快叫我一声爷爷！你可别忘了，上次见面时就是你一口一个“爷爷”“爷爷”的叫唤我！”

说完，孩童还对着身后自己的跟班们使眼色，让他们看看自己有多么“威风”？

陆老嘴角沾着口水，不解的问道：“爷爷？叶叶？你怎的知道我夫人的闺名？”

之后，陆老猛然挺直腰板，双手在空中乱扰：“叶叶？我的叶叶？叶叶在哪来着？”

孩童被陆老突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

本性虽坏，但到底是个孩子，对于大人有着天生的畏惧，这一退倒也再正常不过。

可这孩童瞬间反应过来，随即就是恼羞成怒：“你个老傻子敢吓我？”

陆老听不清孩童说什么，只是继续在空中抓取着什么：“儿子、孙子、叶叶……你们在哪？在哪？”

或许是陆老动作太过剧烈，这让孩童再次往后退了两步。

“老混账！”

眼见自己居然被老傻子吓的往后退了三步，孩童再也忍不住了！

今日若不好好修理这个老家伙，自己还怎么在自己小弟眼中立足。

虽然对大人动手，尤其还是对在汉朝有着特殊地位的老人动手让这孩童依旧有些恐惧，不过这孩童还是动手了。

狠狠地一记耳光甩在陆老脸上，陆老当即被打的趴在地上，鼻中口中皆是有鲜血冒出。

“嗯？”

动手的孩童颇感诧异。

还以为陆老这样的老人有什么非凡的本事，如今看来，居然是还不如一些瘦弱的少年？

力量上的差距，外加年龄地位上的差距，让孩童这一刻的兴奋居然是超越了恐惧！

“原来老人都是这般孱弱，那为何还需要敬重他们？”

尤其是一想到曾经有些老人尝尝摆出姿态教训自己，说什么“好好读书，本分做人”，就更让孩童觉得厌恶。

你们这帮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活的久一些，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带着愤怒，孩童终究是抽刀迎向更弱者，对陆老一阵拳打脚踢。

孩童下手本就不知轻重，加上陆老几乎是已经油尽灯枯，在挨了几脚后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死人了？

为首孩童被鲜血唤醒了本能的畏惧。

畏惧过后是慌乱，不过慌乱过后，他很快就朝自己身后的小弟看去。

“你们！全都过来！一人一脚！”

剩下的孩子都是有些畏惧，不过为首孩童此时实在是凶光太盛，这让他们不得不围于陆老身边，朝陆老踹去。

“用点力！没吃饭吗？笮佛爷的饭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些孩子本想凑合凑合得了，但眼看着有人催促，不得已便用上几分蛮力。

“噗！”

再次吐出几口鲜血，陆老眼神中终于是恢复了清明。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大脑浑浑噩噩的，不过在自己宅院中发生了什么，他依旧记得清楚。

“想不到老夫居然是以这样的姿态离开了。”

“但老夫不甘啊！”

“好在，能早点去陪陪夫人，她老是抱怨我没时间陪她。还有儿子、孙子……”

似是认命，陆老闭上眼睛，感受着生命从自己体内被一点点拔走。

“呔！汝等顽童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破空声袭来。

“哎呦！”

其中一个围攻陆老的孩子一个趔趄，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根没有箭头的长箭击中了自己后背。

“咻！咻！咻！”

一连又是几道声响，陆老身边的孩子相聚倒下，赫然都是被长箭击倒。

定睛看去，赫然是一猿臂蜂腰，留有美髯，身长七尺七寸的大汉正策马奔来。

“有大人来了！快跑！”

周围孩童一哄而散。唯有最先动手那人因为打陆老打的太过凶悍，此时没了力气，想要逃跑却一时腿软，被大汉一把擒住，如同老鹰捉小鸡一样给摁在地上。

大汉操着青州口音怒骂道：“居然敢这般羞辱老者，你家父母竟是这般教伱的？”

孩童在大汉手中不断挣扎，口中还咒骂道：“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一个大人欺负孩子算什么好汉？”

“那你欺负老人就算好汉了？”

狠狠给了孩童一脚，在确认孩童疼的无法动弹，大汉这才上前将陆老扶起：“老杖，无事吧？可要我去寻来医者？你的家人所在何处？怎么放任你被这样的劣童欺辱？”

家人？

家人……

家人！

陆老浑身抖成了一个筛子：“家人！家人！笮融！笮融！”

大汉只觉得奇怪：“老杖何故喊笮国相的名字？若非他是你家人？”

“我呸！”

陆老此时哪有半点文人雅士的风范？配合着衣衫前的血迹，发狂的摸样好似一只罗刹恶鬼！

“笮融！若不杀你，老夫我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