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水就是计,计就是水

看来你没有食言!

不顾浑身的酸软,孙贲踉跄着走出帐外,一眼就看到披星戴月的张紘正站在远处与自己遥相对望。

和出发时的容光焕发不同,张紘如今面容憔悴,便是发梢胡须都不再有光泽,走起路来有好几束不服管教的头发还颤颤巍巍,抖的令孙贲都觉得有些滑稽。

“子纲先生可是星夜奔袭而来的?”

“不仅是星夜奔袭,我这三日都未曾睡过一觉。”

孙贲这才发现,张紘不仅没了光彩,就连走路都虚浮了些,明显是人的精神已经到了极致。

显然,这位名满天下的文弱书生,在这三日受的苦恐怕不比前线厮杀的将士少。

孙贲上前迎上,两人都是废了半条命,便是各自搀扶也都是一瘸一拐。

不过孙贲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是笑了起来。

张紘也被孙贲的笑容感染,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也傻笑起来。

二人回到大帐,孙贲清退了左右,将张紘扶到榻上。

“子纲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所言到底何计?你所去到底何事?”

张紘笑道:“难为将军现在才问我,我还以为将军会在一见到我时就摇晃着我让我道出实情呢!”

孙贲憨憨一笑:“老实说,也就我现在手上没有力气,怕去摇晃你时自己先撑不住栽倒在地上,惹的士卒哄笑,这才忍到帐中。”

张紘:“……”

原来如此!还当你是心疼我三日的奔波让我休息一下呢。

张紘瘫在床榻上,终于正色道:“我所谋之事……不知孙将军可曾注意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子纲先生你尽管说就是,现在可不是猜你们文化人哑谜的时候。在使君那我就猜够了,要是你还让我猜,真要小心我这脾气上来揍你一顿!”

张紘哑然失笑。

“我初来此地,就最先探查三个河道,看是否能够依仗它们拖住严白虎的军队。”

“当时我一看水道冗长,又并不宽大,便猜到那里不是能够依仗的工事。当日的战事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只是孙将军有没有发现,三条水道中的水流深浅……其实不一。”

孙贲想了一下,有些困惑:“有吗?”

“有的。”

张紘确认无疑。

“或许是三条水道兴许是修筑的时间不同,督建的官员不同,并不都是一样的宽,一样的深浅。加上目力总有不及的地方,故此会让人以为这些水道中的水差不多高”

孙贲还是不解:“我问的是计,子纲先生提水作何?”

“因为计就是水,水就是计。”

张紘用手指在柔软的被褥上划出一道道线,代指水道帮孙贲解惑:“若这几条水道直接从太湖牵引到长江,那就意味着水道上没有任何管理措施,任由水道中的水顺流而下。”

“可这样的话,水道中的水必然一般齐深,这个道理孙将军可明白?”

“可眼下,水道中的水并不一样深浅,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

张紘豪气的用手指划向被褥的最上游:“那里!在水的上游,必然是有堤坝所在的!”

“以堤坝控制各水道水流多少、深浅,这才能够让三条水道的水流不一样,造成水道中水面高低的不同!”

其实。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连通器原理。

因为在一个底部互相联通的容器中,倘若都是同一种液体,那即便各容器自身的高矮不一样,其中的液体也会在液体压强的作用下维持一个高度,确保自身压强的相同。

如果用公式表示,就是p=ρgh,ρg是常量,当p一定的时候,那h也必然是一定的。

虽然张紘不懂得其中的缘由,但勤劳的华夏百姓早就用丰富的经验记住了这种现象,从而能够利用、改善。

孙贲被张紘说的糊涂了:“子纲先生,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胜?才能打赢这场仗!”

张紘有些嫌弃孙贲:“孙将军,既然我都说了有堤坝,难道你还没有想到些什么吗?”

堤坝?

孙贲双目瞪的滚圆:“莫不是……”

“正是!”

自古兵家借于势,而水火又最为无情。

况且,掘开堤坝淹城、演大军的戏码早在战国时就层出不穷,孙贲在张紘的提醒下很快就领悟到了这一点。

“可是……水攻真的能行吗?”

张紘否认了孙贲的观点:“破坏水坝,并不是希望上游的湖水能够淹死严白虎他们,而是改变地势。”

“我去看过,这里之所以会修筑三条水道,是因为左右皆是良田,需要灌溉。”

“若是能将大水引来,这里不说成为一片汪洋,也必然是泥泞满地。”

“与此同时,我军则可以退守到后方干爽的地面扎营,借助这片泥泞阻碍敌军!”

“这,便是子纲心中所谋之事!”

既然区区三条水道无法阻碍敌军,那就将这里的土地全部变成烂地!

若是严白虎能顶着这么大一块烂地还能冲过来,那张紘自己也认了!

孙贲听罢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张紘。

都说武夫狠,没想到文士更狠啊!

张紘难道没想过,若是真的淹了这成片成片的农田,会给这块土地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单单今年,这一淹将无数亩良田冲毁,怕是要没了十几万石粮食的收成,到时候怕是要造就饿殍满地的人间炼狱啊!

张紘见孙贲这么看着自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都做不到。”

“若是孙将军还有其他能解此危局的法子,尽管施展便是,全当我今夜什么都没有说。”

张紘自打出山之时,便抱着和张昭一样的心思。

那就是必须赢!

退了这么多次,老天也必须让自己赢!

自己,真的不想要再逃了……

孙贲沉默片刻后问道:“若是用此计,使君那边怎么交代?使君素来仁义,只怕不会忍心这般对待黎明苍生。”

仁义?

张紘面色有些古怪。

他其实很想知道刘繇这“仁义”之名到底从哪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