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不要王朗要夫人
又过了三日。
吴县这边,不知是刘繇给孙邵和是仪升了官还是怎的,反正刘繇看二人工作态度极其认真,打工人之魂似乎是迎来了一波爆种。基本除了一些特殊问题外其余政务都草草有了一个章程。
同时,王朗亦是从会稽郡赶到了吴郡,与众人汇合。
华歆、王朗。
再加上一个与刘繇同名不同姓的“钟繇”,便组成了未来曹魏三公的班底。
能成为曹魏的开国三公,其他先不论,人品肯定不会差,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君子。
故此,刘繇对王朗亦算的上重视,不但专门设宴邀请王朗,还赠送了一些心意周到但不甚贵重的礼物,以表示感激之情。
谁知,就在当天夜里,王朗居然是真的一人上门,单独与刘繇相见,属实是出乎了刘繇的意料。
“不知景兴何故半夜来访?莫不是有要事商议?”
不在刚才的宴席上说,刘繇只能猜测王朗是不是有什么难以明说的事情让自己帮忙。
刘繇还打了包票:“此战多亏景兴在后方牵制严白虎,若有什么难事,用不着和我客气。”
王朗虽是从战场上下来,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名士。早早就换上深衣长袖,头戴高山冠,正襟危坐在刘繇面前。
“刘使君,此番趁着夜色前来,倒不是有事相求。”
“那景兴为何而来?”
王朗正色道:“乃是为了江东百姓而来!”
“景兴何意?”
“使君初来江东,便平定贼寇,还江东四郡百姓一个太平日子。可江东不过一隅之地,以使君之志,只怕是前滩容不下卧龙吧?”
刘繇没有否认。
自己又不是要割据,江东之地必然是容不下自己的。
“那使君。”
王朗神情变得凝重:“请问使君,将来是要用儒?还是用法?还是用汉家霸王道杂之呢?”
刘繇这才意识到,王朗是来和他论道的。
于是刘繇也正面回应:“儒之经学,深奥复杂。非学问高深者不可会其意,非道德高尚者不可践其行。然世间之百姓,大都碌碌无为者,吾不用也。”
“法之术势,太重心计,且常常迂腐不得变通,稍有不慎便会为心怀叵测之人所利用,反噬其主。故此法家只可用以辅政,不可用以治国。”
“至于汉家霸王道杂之的制度,此道若真的完美无缺,何来先汉末年民不聊生,为王莽所篡夺帝位?又何来的如今党锢之祸、黄巾之乱,世间万道凋零至此呢?”
王朗立刻发出诛心之言:“不用儒法,不用霸道,难道使君要用杨朱吗?”
杨朱经典,大都已经失传。
但并不妨碍后世之人普遍将它们当做“利己”、“自私”的悖逆之言。
如果刘繇敢用这种极端的治世之法,只怕世人都会将刘繇当成笮融那样传佛的“佞人”来对待。
刘繇知道是自己昔日在大帐中说的话流传了出去,让王朗产生了误会,但刘繇依旧直言不讳:“若是景兴只说杨朱学派中的“贵生”之论,那还确实没有冤枉我,我确有此意。”
王朗皱眉:“何谓贵生?”
贵生,记载于《吕氏春秋》,是道学家子华子提倡的理论。
顾名思义,这就是宣扬生命的可贵。
这一点,无论儒、法其实都是认可的。
但王朗知道,刘繇所说的,恐怕不单单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贵生。
“景兴,你说,人生而为何?”
这话不是问句,因为刘繇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生而为天子?生而为社稷?还是生而为黎民?”
“你我都是见识过民间疾苦的州郡之官,大可不必相信这等冠冕堂皇之言。”
“大多数人,所谋所做,都是为了自己而已。”
“既然如此,我等何必要逆天而行,强令他们为天子,为社稷,为黎民呢?”
刘繇终于给出自己理解的【贵生】:“故此,贵生之意,并非是让百姓仅仅爱惜自己的生命,更是要让他们爱惜自己的本身。”
“这种爱惜,并不局限于身体,更多的,是要让他们思考。”
“思考为何他们生来就要受罪,思考为何他们生来就要贫穷,思考为何他们生来就要没有尊严的活着。”
“这,便是我希望的贵生之念。”
或许在刘繇心目中,贵生应该换一个名字——
思想解放。
王朗听罢,眼皮有些发颤。
不过他也立刻朝着刘繇赔罪:“是我学识浅薄,误会刘使君的意思了。”
同时,王朗还有些感慨:“汉家四百年,经学已经是走到了极限,便是有马融、郑玄这样的大儒,也无法做到如前秦诸子那般教化世人。唯独今日刘使君的言论,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这個人心,指的就是文化内核,也就是常言的“儒”、“法”、“道”、“释”。
春秋纷乱,造就了诸子百家的盛世,成就了战国七雄的局部稳定。
可战国每每就是国战,死伤惨重,天下百姓人人求和,便有了用法家集权中央的秦国,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八荒,一统六合。
待大家安定下来,法家又威势太重,不便休养生息,汉处的黄老便成了当世主流。
后来汉匈对战,汉地百姓不堪其扰,公羊春秋大复仇的理论站了出来,并且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汉帝国提供了击败匈奴的核心力量。
等到击败匈奴,因为耗费了太多国力,百姓又再次心怀怨恨。这个时候,强调王权尊贵,阶级分明的谷梁春秋就登场了。
谷梁春秋确实好用,但是它却无法改变百姓仍在受统治者压迫的事实。于是太平道教这个草根文化就兴起了。
再后来,便是佛教的传入、理学的兴起……
眼下这个乱世,正是汉文化的一个节点。
王朗身为当世大儒,就是在不断的思辨,希望能寻到一条可以承载的住这个时代的路子。
但可惜,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从儒学中找到正确的方向。
也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张角的太平道教,笮融的佛教,还是张鲁那边的五斗米教,才都有了生存土壤。
刘繇也知道,最后的赢家就是张鲁的五斗米教,并且最后演化成了魏晋时期的玄学风流。
而这样的直接后果,便是五胡乱华!
故此,刘繇想提出另外一条路,供百姓选择。
至于能不能成功……刘繇知道,决定权并不在自己手中,而是在所有百姓的手里,要看他们愿不愿意接受。
好在刘繇有信心。
因为除了“重生”,他还有另外一个主张。
那就是“贵术”。
君子善假于物也。
从人会用工具的那刻起,就与动物有了本质的区别。
技术,刘繇懂的不深。
但幸亏未来的人类灯塔强制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让刘繇对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记得还是非常牢固的。
单单凭借刘繇一个人,就能完成“贵术”的基本积累,所以刘繇其实只有“贵生”那一条腿是瘸的。
但接腿的人,现在主动找上门来了。
王朗此刻颇为振奋:“不知刘使君可否细说“贵生”之论?”
“相瞒使君,我修的经书正是《周易》。”
《周易》分经部和传部,前者是为经文,后者则是“十翼”。
传部主要学派是孟喜和京房注释的象数之学,也就是用奇偶之数和八卦物象讲述卦气,继承今文学说释明灾变。
经部,则有两派,一派为费直的义理学派,一派为严遵的黄老学派。
这三派中,又以孟喜和京房学派最为重要,其卦气说与纳甲说配合干支、五行,为周易学派搭出了一个基本框架,成为了现在周易的基础。
“其实使君所言的“贵生”,倒是与严遵之说有些许的相似之说。”
严遵的黄老学派,名为《周易》,其实更多的是用《周易》解释《道德经》。
也就是说,这玩意其实偏向于道家的亲近自然。
“额……”
刘繇没想到王朗居然能将自己后世的理论与现有的经学扯上关系,只能感叹一声王朗的博学与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但刘繇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单独拎出来一个没有传承的“贵生”、“重术”,王朗用经学,还是用六经之首的《周易》来解释自己的思想无疑更会被当今世人所接受。
于是刘繇略带期许的问道:“不知景兴能否将其融会贯通,成就系统之学?”
王朗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那就要看刘使君愿意对我说多少了。”
刘繇:“……”
虽然有种自己被人用棒棒糖诱拐的感觉,但貌似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不是?
“既然如此,不如景兴与我一同回到曲阿,慢慢讨论如何?”
王朗两眼放光:“此等大事,我当与使君同榻日日相谈!”
刘繇:?
别!你别过来!
谁要和你同榻!和我同榻的,必须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