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利尽南海

午饭后。

刘禅趴在书桌写写画画。

刘备站在他身后许久，愁眉苦脸。

无他，刘禅那字过于狗爬……

不过考虑到他年纪小，手上没劲，运笔自然很差，所以字写的难看也情有可原。

刘备想明白这一点，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两个字。

骄傲！

他如刘禅这般大的时候还撒尿和泥和邻居小姐姐玩过家家呢，可刘禅就已经会给别人写信了，而且还认得这么多字！

这恐怕是他们老刘家自中山靖王以来的第一份！

只可惜刘备现在距离老家千里之遥，不能亲眼看一看祖坟是不是正在呼呼的冒着青烟……

在刘备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刘禅写完信，用力吹了几下，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身边一个庞大且奇形怪状的影子。

腿长手长，像是怪兽！

“啊！”

尖锐的爆鸣声险些将房顶掀了。

“公子莫慌，赵云来也！”

门口，赵云手持青釭剑不知从哪里闻声闪现而来，怒目圆睁，杀气腾腾。

“呔！关云长在此！”

紧接着是关羽。

以及扛着青龙刀跑过来的周仓……

然后，六目相对，三脸懵逼。

“啊……爹？”

刘禅拍着胸口，和同样受到惊吓的刘备大眼瞪小眼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

关平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过来。

不过还没等他走入房间，旋即被翻着白眼的自家老爹，以及板着脸憋笑的周仓抓走了。

嗯，他们之前在练武。

赵云收剑入鞘，消失在阴影之中。

片刻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了心虚但怒目而视的刘禅，以及满脸哭笑不得的刘备。

刘禅先发制人：“爹啊，人吓人吓死人的好不啦……”

“你给我正常说话！”

“哪学的奇奇怪怪的口音？”

刘备瞪着眼睛，终于摆出了父亲的威严。

刘禅吐吐舌头做个鬼脸，笑嘻嘻的解释道：“这不是明天就要去江东了吗？提前练一练他们那里的方言……”

刘备将信将疑。

若是换个人他就信了，但自家的崽自家清楚，这大概率又是在敷衍自己！

不过他也懒得去仔细思量。

此刻，刘备的注意力全在桌子上摊开的书信上。

“给谁写的？”

“张大（张苞）和关二（关兴）！嗯，还有大哥（刘封）……”

刘备满脸好奇。

他最早的猜测是刘禅的信要么是写给黄月英，要么是写给甘梅，没想到居然是写给那几个臭小子……

所以，他再度问道：“写的什么？”

刘禅老老实实回答道：“让大哥去弄点做香皂的材料，然后再苦一苦张大和关二……”

刘备愣住。

前面那句话他懂，但什么叫做再苦一苦张大和关二？

而他在刘禅面前没有偶像包袱，有问题就问。

刘禅双手食指对在一起，奶声奶气：

“就是让两位兄长在课业之余，挤出点休息的时候去做香皂……毕竟制作香皂的流程其实很简单，要是让外人学去了，咱们就赚不到钱了！”

“嗯，我会补偿他们哒！”

刘备问道：“赚钱？赚什么钱？”

刘禅仰起头：

“就是把香皂卖给交州士燮，然后他拿盐巴、香料和果脯来换！”

“嗯，主要是盐巴！”

这就是《隆中对》所说的‘利尽南海’。

荆州物阜民丰，但不产盐这种无论富人还是穷人都离不开的必需品。

南海、苍梧设有盐官，有官营的晒盐作坊，占有荆州之后，可以很好的和交州互通有无，获取刘璋和孙权因为垄断而售卖给刘备的高价盐！

毕竟人有我无，只能任人宰割。

嗯，曹老板那盐更多，但刘备给钱曹老板也不卖……

士燮不同于曹操、刘璋、孙权，他掌控的盐没地方卖，只能内部消化，但大海广袤，食盐取之不尽，而交州的人口数量又很有限。

换言之，就是没有足够的消费市场。

因此，刘禅可以从‘食盐滞销、帮帮我们’的士燮那里获得一个‘最惠国’待遇……

刘备也明白这一点的重要性。

这并非是因为‘利尽南海’是诸葛亮曾经为他勾画的蓝图，而且他自己也有所体会。

大汉立国之初曾经颁行过律令，盐谷同价，一石不超过百钱，老百姓着实过了几十年好日子。

但随着某人的‘盐铁专营’，盐的价格一路飙升。

前汉如此，后汉也是如此。

刘备居许都、徐州时，曾经对盐价有所耳闻，大约都在八百钱一石左右，即便是后来的荆州，盐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而现在，盐一石价值一千一百钱！

足足涨了三百钱！

《管子》有云，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终月，大男食盐五升少半，大女食盐三升少半，幼子食盐二升少半，此其大历也。

仅此一项，他治下的百姓每年就要多支出好几百钱！

这谁能忍？

忍不了一点！

我当你是盟友，你却拿我当肥羊？

这也是刘备对孙权感到有些厌恶的原因。

刘备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另一个疑惑说了出来：“这件事军师知道吗？”

刘禅摇头：“还没有来得及说！”

刘备愣了一下，问道：“那你是如何和士威彦取得联系？他又是如何知道有香皂这种东西的？”

“兄长！”

刘禅补充说道：“刘琦兄长！”

嗯，刘琦如今尚未加冠，没有表字，而刘琦又比他大很多岁，刘禅也不能喊他小名，因此只能是直呼其名了……

听到刘禅的话，刘备轻轻颔首。

全对上了。

毕竟刘琦作为刘表长子，虽然蔡氏生下刘琮后各种打压刘琦，但有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只能由刘琦这个长子代替刘表去做。

因此，刘琦和士燮很熟。

刘备接着问道：“香皂够吗？我是说用来换盐。”

刘禅果断用力摇头。

“当然不够！”

“而且盐是日用品，香皂是奢侈品，用奢侈品大量换日用品咱们就亏了！”

刘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毕竟在他看来，拿那种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换盐，是一件无比划算的买卖，根本不存在亏或者不亏！

刘禅懒得理那老登。

他继续说道：“所以我准备对香皂进行适当升级和降级。”

“比如最高端的香皂，我要加入一些从鲜花中获得的香精，以此来卖给士燮和其族人，高价换取金银钱币。”

“至于更低一级，则干脆就添点诸如无患子之类的东西，便宜点卖给交州士族和有钱人。”

“走量。”

“这些钱才用来买盐！”

“当然了，光卖香皂的钱肯定不够咱们买盐，但商贸频频可以增加彼此信任度，有利于整体的营商环境。”

“利他利我。”

“双赢！”

……

刘禅手舞足蹈。

“走量？”刘备皱皱眉，旋即问道：“香皂就是用个稀罕，谁会大量买？莫非以为大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小农了不是？士族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也对，老爹早年间是个卖草鞋的穷逼，而且现在也不富……刘禅脸上闪过一抹滑稽，摇头道：

“交州不同荆州。”

“那地方贼热。”

“坐着不动就一身汗！”

“需要每天都洗个澡，尤其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否则跟人家坐到一块的时候浑身汗臭，脸都丢光了！”

“洗澡多了，咱们的香皂和澡豆就不愁没有销量！”

刘备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虽然他没去过交州，但他有个朋友，嗯，就是吴巨在交州为官，双方偶有书信，他自然略知交州风土人情。

于是，他又问道：

“既然要走量，那原材料够吗？我可是听你说过的，香皂要用的原料可不是太好找！”

十万个为什么吗？好烦人……刘禅坐的屁股有些疼，伸开手臂让刘备将他抱在怀里，躺好之后接着说道：

“嗯，说了要升级香皂。”

“猪脾脏就不用了，用油就行了。不拘是麻油、胡麻油（香油）神马的都可以……”

“只要加入香精，足以压制住奇奇怪怪的味道。”

“而且这相比于用猪胰子和猪油制作香皂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用动物油制作的肥皂夏天放久了会发臭，而植物油的不会。”

“至于草木灰……”

“这个也不难，公安县有十多万人口，每天做饭取暖都要烧柴火，草木灰自然应有尽有，而且若是答应他们可以用优质草木灰换盐，则还可以节省我从草木灰中提取碱的麻烦……”

刘禅嘀嘀咕咕了一小会，扬起脑袋看着刘备的下巴，奶声奶气说道：

“爹爹，我需要你的帮助！”

刘备大喜。

毕竟刘禅不同于别人家的小孩子，很少求助他这个父亲。

“说！”

“尽管说！”

刘禅再次对着食指，满脸可爱：

“就是要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因此需要有一个信得过，且有能力的人去联络士燮，做成这个日化换盐巴的交易……”

“日化？什么意思？”

“就是香皂和澡豆。”

“哦，懂了……可惜公祐去了江东，否则他是不二人选！”

公祐就是孙乾，季汉首席外交官。

刘备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觉得宪和（简雍），或者机伯（伊籍）如何？”

刘禅接连摇头。

“那你觉得谁人合适？”

“二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