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挽歌

柴桑。

周瑜气到吐血。

嗯，他是真的在吐血。

孙权为了防止他前来搅局，一直将和刘备之间的交易瞒着他，直到鲁肃离开之后，他才后知后觉。

因受到欺瞒而震怒，让周瑜的伤情越发恶化。

小乔泣不成声。

这不仅是为了周瑜，也是为了自己。

其实她们姐妹的命很苦。

大乔嫁了孙策，结果孙策英年早逝，而她嫁给周瑜，如今周瑜骨瘦如柴，吐血不止！

只怕转眼间，她就会如她姐姐一般成了未亡人！

周瑜有些烦躁。

但他是个骨子里很温柔的人，因此压下心中不快，轻轻牵着小乔的手：“我已不欠主公什么了……如今在这世上，唯独对你不起。”

小乔哭泣不止，用力摇头：“夫君切莫如此，会好起来的……”

周瑜惨然笑笑没有说话。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如今他大限已至，那些宽慰之言听起来就显得格外刺耳。

小乔也同样知道。

但她只能尽力宽慰周瑜，也在心中宽慰自己。

过了一会，小乔将枕头和另一床被褥垫在周瑜身后，轻声说道：“要不要把循儿和胤儿他们叫来？”

周瑜轻轻点头。

虽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孤零零的来，但他却并不愿孤零零的离开。

如果能在子孙的簇拥下离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只可惜天不假年。

他，就要死了。

或许，这就是赤壁那一把火的报应吧……周瑜闭目不言。

小乔见状，轻轻摆手。

门外站着的老仆顿时转身离去。

不过他不仅是去叫周循、周胤等周瑜的子女，而且还派出人前往孙权那里报告这个噩耗！

毕竟江东失去周瑜，不仅是失去股肱这么简单。

四大都督中，鲁肃有大局观但统兵能力欠缺，吕蒙有战术能力但无战略眼光，陆逊两者兼具但没有进取之心，唯有周瑜既有战略眼光，又有统兵作战的能力，还有强烈的进取之心！

至于孙权本人……

嗯，寿命挺长。

片刻之后，孙权衣冠不整，踉踉跄跄而来，见到的是躺在床榻上，胸膛已经没有明显起伏的周瑜。

“大都督……”

“兄长！”

“我来晚了……”

孙权嚎啕大哭。

他此刻是真情实意。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始终将周瑜当做自己亲哥哥一样看待。

如今，即将天人永隔！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孙权用力握着周瑜的手掌，想要将自己的力气传给对方。

周瑜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泪流满面的孙权。

这一刻，他想起了孙策离世之时对方的样子。

但不同于那时，彼时的孙权是个弱冠少年，而现在孙权，已经有了人君的模样。

如此，他也能够放心的去见孙策了。

周瑜的视线慢慢从痛哭流涕的孙权身上穿过，落在远处的花园之中，他在那里依稀看到了一个雄姿英发，如朝阳般璀璨明亮的身影。

“伯符……”

“兄长！”

周府内，响起一声凄凉如受伤野兽般撕心裂肺的哭嚎。

顷刻之间，哀声一片。

…………………………

当阳。

长坂坡。

这里同样哀声一片。

战争的阴云早已散去，但断壁残垣依旧诉说着当初的惨烈。

远处涂道两侧，遍插白布所做的招魂幡。

一处满是荒草的废墟前，刘备垂手而立，热泪盈眶。

在他旁边，刘禅泣不成声。

这里是糜夫人的埋骨地。

赵云遵循着当初那铭心刻骨的记忆，将他们父子二人，连同糜竺诸葛亮等人引领至此。

而在更远处，四散的士兵正小心翼翼收敛着埋没在荒草石砾中，被野狗撕咬吞噬的不成样子的罹难者的尸骸。

这就是刘备心心念念江陵城的原因。

只有掌控了江陵城，他才有机会回到这里，凭吊那些无辜遭难的百姓，追忆那个曾经给他无限美好，从今必将让他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女人。

张苞和关兴半跪在地上，从背包中取出一扎扎纸钱放在火中点燃。

烟雾升腾。

诸葛亮用颤抖的声音吟诵：

“贤哉糜氏，内助刘君。言辞不失，进退有伦。心如金石，志似松筠。身虽归土，名不污尘……”

“魂归来兮，尚飨！”

刘禅嚎啕大哭。

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他身后，甘梅慢慢上前两步，将自己差点哭晕过去的儿子搂在怀中，轻声安慰：“你姨娘并没有死去，只是回家了，回到她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

甘梅虽然极力安慰着刘禅，但她自己的脸颊却早已被泪水打湿。

此刻她的心中百味陈杂。

感动，怜惜，哀伤，还有羞愧……

当日糜夫人舍命将阿斗救走，而她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落入曹军之手，至今音信全无，甚至不知是生是死！

我苦命的孩儿啊……甘梅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

距离长坂坡几十里的地方，就是曹军控制的当阳县（今湖北宜昌）。

刘备如此大规模凭吊收殓尸骸的举动明显无法瞒过屯驻在这里的满宠。

此刻，听着斥候回报，满宠有些踌躇。

按理来说，他有守土之责，应该引军攻打刘备。

毕竟此刻刘备算是贴脸开大，如果他不作出反应，事后不好给曹老板交代……

但是吧，他这里也就几千军队，贸然出击恐怕会损兵折将！

思前想后，满宠还是决定亲领轻骑突袭一波！

打得过就重演当日的长坂坡之战，打不过撒丫子就跑，反正轻骑往来如风，而当阳县固若金汤，再往北就是屯兵数万的襄阳，想来刘备也不敢大举围攻当阳县！

于是，满宠开始调兵遣将。

不过就在他准备出城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鼓声，紧接着是凄凉悠长的号角。

声音是从城内响起，这意味着城头的守军发现敌情！

满宠匆匆登城，旋即愣住，瑟瑟发抖。

城下，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骑在赤兔马上，身后步骑上万，甲光粼粼，杀气腾腾！

满宠吃了一惊，连忙让人去襄阳求援。

但当他仔细打量完关羽军阵后，稍稍松了口气。

若是攻城，必然会携带诸如云梯冲车等攻城武器，但关羽军中却并没有携带这些东西。

所以，关羽这应当只是在拦阻他派出军队，偷袭正在长坂坡凭吊的刘备！

尽管如此，满宠还是决定先和关羽叙叙旧情。

嗯，关羽傲上而不忍下，他若将姿态低入尘埃之中，定然可以让关羽看在昔日情分上放弃攻城。

“云长，可还记得满宠满伯宁乎？”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