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菊香书屋

从曹家出来。

程默上了车，坐上司机的位置：“姐，我得去一趟盐业银行，怎么说，我也是盐业银行的人，总不能不辞而别吧？”

“行，一会儿你送我先回去，然后你自己过去。”程华点了点，曹友山收下了程默的拜帖，等于说承认了他这个弟子，还盛情挽留吃饭，可这顿饭程默自然是不想吃的。

程华呢也看出来，不想为难自己弟弟，也就找个了借口婉拒了，一起离开了。

程默要去盐业银行办离职。

这也是有始有终，至于接下来干什么，程默想好了，实在不行，就去青浦班干一个月的教官。

将来军统这帮青浦班的牛人见到自己，还不得乖乖的喊一声“老师”，想想也是挺得劲的。

或许还真有许忠义，陈明这对难兄难弟儿。

据他所知，青浦班中的确有中共地下党员，人数还不少呢，后世研究资料披露过的，著名的军统“七姐妹”，远征军缅甸壮烈殉国，其中就有两人就是中共地下党。

可想而知，这青浦班中藏龙卧虎的有多少，已经知道的，那没有被披露，甚至终生都没暴露身份的呢？

至于西撤，那是不可能的。

他这个“通”字辈大哥身份有点儿虚了，所以，能不用就不用，免得惹人笑话。

但有这个身份，日后碰到青帮兄弟，那也确实好办事，也能借力。

杨湖这個警备司令还在上海，至于在哪儿，程默是没有资格知道的，程华肯定能联系上。

毕竟，小日本这个狗杂种们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开车去盐业银行太张扬了，所以，程默把汽车留给了姐姐，自己抬手招了一辆黄包车。

盐业银行大厦就在BJ路上，东临外滩，西接XZ中路，是一栋五层楼的砖混结构。

修建的十分大气，简洁。采用“横三纵三”的新古典主意风格，到底是盐商起家的，有钱。

这盐业大厦，他入职的时候来过，当然后来也办过事儿，自然是熟悉的，进出的办理业务的人还是蛮多的。

他曾经是这里的职员，现在走进一楼办事大厅，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自己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终究还是不属于这里。

“程默！”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是她，那个曾经对自己表露出一丝好感，但又没有后续的小姑娘，张琳，她居然还在盐业银行上班。

“你，你怎么回事儿，三个月了，都没有你的消息，大家都还以为你已经……”张琳惊喜万分，终究因为那个字不吉利，她没有说出口。

“我没死，这次回来是想办一下离职手续的。”程默很平静的解释道，跟一个以后基本不会有交集的人，他不愿过多解释什么。

“这三个月你干嘛去了，你比以前黑多了，还有脸上怎么有伤……”张琳很激动，但程默却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只能礼貌的敷衍一下。

张琳是个好女孩儿，但不是他的菜，何况，他已经有姜云了，总不能移情别恋吧。

有人指引，程默很快办理了离职手续，这拿到三个月的工资，发的还是双倍。

倒是挺不错的。

兜里多了一百五十块，那事儿就好办多了，总不能一直伸手找姐姐要钱吧，自己已经是独立的大人了。

“程默，你吃饭没，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我约了人……”程默直接婉拒了，既然没有可能，那就不要给人家任何希望，这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

直到程默的上了一辆黄包车，远去许久，女孩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她也明白了，这份感情只能永远的藏在心底，不会有任何开花结果的可能了。

“师傅，去虹口！”

“先生，那可是日本人的地方，中国人不让进的。”拉黄包车的车夫惊讶道。

“把我送到桥南就行了。”程默淡淡的一声。

“行嘞！”

四川路桥南，驻守着一个连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自从日军炮击新垃圾桥南英军后，这里的局势也变得紧张起来。

本来这里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当然，日方对离开虹口的中国人会搜检，并且不允许对方进入虹口。

反观公共租界方面，只要是虹口过来的，都基本放行的。

在桥南下车后，程默也是观察了一小会儿，发现有不少人来往虹口与公共租界区域。

这些人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

程默排队通过了四川路桥，来到桥北的检查关卡，一个佩戴红色袖标的日军伸手拦住了他。

程默镇定自若的递上了一本证件。

那日本兵接过证件查看后，立马双手递还给了他，并且还给他鞠了一躬，直接就放行了。

这是一本同盟通讯社的记者证。

这个记者证是真的，是程默在日本的掩护的身份，自然不怕被日方调查，有了这个记者证，他就可以自由出入的虹口与公共租界。

他这个身份程华都不知道，有些秘密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能说。

进入HK区，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街上的人也不是很多，大多也是行色匆匆，不时的还有日军的巡逻队经过。

程默裹着大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圆礼帽，低着头走路，这里他又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

快三个月了，不知道他要等的人到了没，这兵荒马乱的，上海与日本之间的民间海上的通道早就停止了。

菊香书屋。

一家很不起眼的日文书屋，就在北四川路余庆坊的魏盛里，门面很小，一扇进出门同时只能进出一个人。

老板叫菊池明，一个有着地中海发型的日本人，个子不高，身材比较臃肿，笑起来给人一种很猥琐感觉。

他这个店的目标客户群是普通的中青年，读书不多，但识字，喜欢在文字中寻找刺激的一类人，海员和城市产业工人比较多。

简单来说，这里出售的都是一些吸引感官刺激的画报和艳俗和艳情小说，有日文原版的，还有中文翻译成日文的，以及其他国家的此类文学作品。

这些自然不算是禁书，但教坏小孩子的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整的太大张旗鼓。

这样地方，来的都是熟客，人流量也不大，十分适合秘密的接头和集会。

而且开这种书店的，铁定是有背景后台的。

这个书屋其实是满铁调查部驻上海办事处的一个联络点，当然程默并不知道。

“森田先生，是您吗？”菊池明见到程默，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认了出来。

没错，程默在日本有个化名就叫森田孝，这个名字是根据他在早稻田大学读书的导师森田秀男的家族姓氏而来的。

当时为了方便在日本活动，就给自己取了一个日本名字，而同盟通讯社记者的身份也是在森田秀男的帮助下获得的。

“菊池先生，您的记忆真好，还记得我。”程默忙谦逊一声，不由的一丝警惕，这小日本居然记忆力这么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认识自己。

“您是记者，关心时事，跟我这里的那些客人不一样，在下自然就记住了。”菊池明笑容洋溢道，“您请。”

“多谢，你这里可有最近两个月国内的新闻报刊？”

“有，就是因为战事耽搁了，从国内运过来有些滞后了，最近的是十天前的。”

日文书籍和报刊是了解日本国内情况的途径之一，而在上海，有关日本国内的咨询是不会被传播的，只能通过代购的方式从日本国内购买，再通过特定的渠道邮寄过来。

而有些信息，就在这些书籍和报刊上。

仗打了三个月，他已经许久没来过了，他要等的接头人的信息就在这些报刊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