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子

野外的丛林里，蚊虫飞舞，一头疲惫老迈的黑色老马拉着木板车缓缓前行，蹄子不断踩在潮湿的泥地里，刻印出一个个凹陷坑洞。

瘦弱的黑发少年坐在板车上，神色木讷。

他身穿浅棕色长外套，背靠着皮革和布料制成的包裹，蓝色的双眼看起来有点呆滞。

牵着黑色老马的是个有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气质慵懒，身穿坚韧黑色皮革制成的皮甲，蓝色眼睛里时刻充满对周遭的警惕。

他们父子两人有一个难以忽略的共同点，就是左手的手背上有一个极为清晰，结构复杂的赤红色烙印。

慵懒的中年男人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问道：“拜恩，我们还有多少钱？距离纳西尔应该还有多远的路？”

黑发少年低下脑袋，伸出指头算了片刻，抬头一连串地报告道：

“我们还剩下三个银币，三百五十五个铜纳尔，两天的食物和水，距离纳西尔的城镇只剩下十三小时的路了。”

拜恩的父亲，卢修斯苦笑着摇头叹气。

一个银币相当于二十个铜币，就是说我们的总资产只剩下那点了啊。

“一定要去纳西尔么？”

黑发少年拜恩眼里充满迟疑，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我总觉得应该更谨慎一点，父亲，万一等待我们的是某种陷阱呢？”

卢修斯沉默半晌，说道：“拜恩你很聪明，读过书，要比我聪明，就是太过于胆小了。”

“而且你还是不明白，有些命运是躲避不了的，几日以来每次进入深夜，你和我的梦中都会听见那不可名状的低语，一直没有停下的迹象。”

“纳西尔，那座城镇里有某种极为伟大的事物在呼唤我们，显然那是蕴含于血脉中的命运，根本不可能永远逃离。”

拜恩低头不语，不再说话，也不反驳父亲的意见，老佣兵见多识广比自己更加具有权威，他也不擅长和人争论。

老马拉车的速度很慢，黑暗逐渐降临，两人才来到纳西尔附近丛林边缘，古老树木和翠绿藤蔓交织，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

夜色渐渐深了，马车停在一片泥泞却视野相对开阔的土地。

拜恩点燃一堆篝火在寂静的夜晚中照亮周围，火光跳跃，温暖而柔和，为秋季寒冷的山谷带来一丝生机。

树木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可见，卢修斯啃着面包的双手突然放下，转而猛地拿起放在不远处的长剑，迅速起身看向不远处的人影。

黑暗里的那个人影站在原地，喊出声音。

“别乱动，只要把你们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卢修斯眯起眼睛，看清楚黑暗里有三个手持武器的强盗，为首的强盗是一名身穿皮革硬甲的高大壮汉。

他们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进入光线照亮的范围，两个强盗拿着斧头，一个强盗拿着镰刀，看到卢修斯手里明晃晃的利剑明显也有忌惮。

高大壮汉拿着斧头，戒备地说道：“放下剑，决定战斗前你可想好了，我们这边有三个人，而只要老实配合就不会有事情。”

拜恩吓得瑟瑟发抖，几乎面无人色地在原地瑟缩成一团，完全不敢动弹。

卢修斯也立即变换脸色，充满恐惧地说道：“别动手，千万别杀我们，我愿意交出所有的财产。”

他话是这么说，可依然没有放下剑，三个强盗也十分警惕，双方对峙半晌谁都没敢进和退。

火光照耀下高大壮汉满头汗水，突然大声怒吼道：“那就快点，放下你手里的剑！”

“好。”

一声“好”刚刚说出口，卢修斯突然猛然前冲，前刺一剑杀向作为强盗首领的高大壮汉。

高大壮汉早有准备，大吼一声猛然向前踢腿。

卢修斯前冲的身形居然直接转向，躲开凶狠的踢腿，挥手一剑砍来。

他想先诛杀强盗首领吓退其余两人，无疑是最有效的做法，也充满赌博成分。

利剑划过肩膀霎时鲜血四溅，却没能精准击中脖颈直接致死，高大壮汉惨嚎一声下意识地迅速后退。

“你们快救我！”

另外两个强盗呆了片刻，也纷纷大吼着冲上来，拜恩趁机毫不犹豫地连滚带爬地跑向丛林。

“可恶。”

突袭一击没能得手，卢修斯转身再度挥剑，满脸狰狞地怒视二人。

剑刃虚挥过来，吓得一个强盗拿着镰刀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另一个强盗举着斧头大吼着劈过来，落点位置却偏了寸许。

距离感把握上的差距就是生死的区别。

卢修斯猛然前冲撞得他后仰倒在地上，随后又一剑捅穿强盗的心口。

“啊啊啊啊啊！”

另一个拿镰刀的强盗吓傻了，瑟瑟发抖，高大壮汉突然气势汹汹地大喊道：“你和我前后一起上！”

“两人一起”让拿着镰刀的强盗仿佛有了主心骨，两人大吼着前后夹击卢修斯。

“死！”

卢修斯大吼想再度吓退拿镰刀的强盗，却发现对方闭着眼睛大叫着挥来镰刀，只得灵活地向身侧避开。

壮汉的斧头猛劈而来，卢修斯仓促举剑格挡，却被一股近熊般的力量压得单膝跪地，虎口疼痛，咬牙切齿。

好沉重，力量惊人，这家伙身体里是有亚人还是异族的血统？

卢修斯好不容易才打滚卸力又连忙爬起，结果两个强盗又前后夹击，打算故技重施，他只能立马转身就跑向漆黑一片的丛林。

“追！”

两个强盗也激起血性，完全不想放过他。

拜恩发抖地躲在不远处的树后，脸色惨白地走过去，弯腰从篝火中拿起一根火把。

又一声惨叫哀嚎响起，他抬起头咬牙快步跟过去，很快看到拿镰刀的强盗开膛破肚的倒在地上。

就在不远处，体格庞大的壮汉强盗凶狠地将父亲压在地上，用斧刃抵着长剑压迫极为吃力的父亲，双方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

拜恩跑过去狠狠将火把烧到壮汉脸上！

“啊啊啊啊啊！”

布满脸上的大把胡子即刻燃烧，皮肤顷刻绽开，壮汉瞬间疯狂哀嚎却死死不肯起身，仿佛无论如何都要将卢修斯压死在身下。

“哈！”

灼烧剧痛还是导致壮汉手上的力量衰退，卢修斯猛然用力大吼着将他掀开。

“啊啊啊啊啊啊！”

壮汉哀嚎着爬起身来，高举斧头，整张脸却被利剑一分为二，接着一剑穿心补刀，血液噗嗤地喷射出来，高大的躯体逐渐停滞跪下，最后彻底不动弹了。

“呼呼呼呼……”

卢修斯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累得精疲力尽。

他凝视捂着嘴差点吐出来的儿子，忍不住露出险死还生的笑容。

“你，你小子不是恐血么？”

话音刚落，瘦弱的拜恩就像是一根木头般直挺挺地倒下去。

“……”

卢修斯早已习惯儿子生来就有的缺陷，休息足够后，扒下三具尸体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放在马车上。

总计有二十五个铜纳尔，三件劣质武器，一包熟豆子。

“啧，原来都是恶心的穷鬼！”

他皱着眉头连夜掩埋掉三具尸体，清理种种父子俩的痕迹，背着拜恩驱策马车连夜离开。

卢修斯内心知道很多农民和渔民都会客串强盗，自己绝不能在纳西尔镇暴露杀死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强盗们出没的此地离纳西尔镇很近，镇里很可能就有他们的亲友。

“距离纳西尔还有五公里了。”

他突然觉得手背上的红色烙印有股真实不虚的灼热。

卢修斯后背上的少年拜恩眉头紧皱，冷汗直流，仿佛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他听见某种可怖的低语，几乎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传达着不属于凡世的语言，重构成某种不可忽视极为伟大的意志。

纳西尔镇。

那座海边的城镇存在某种极为伟大的事物，正不断地呼唤着拜恩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