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第25章
【姻缘顺遂,长寿平安。】
李追远记起了自己曾给薛亮亮看的面相。
任何事情都有多面性,只要视角换得勤,总能找到好方面。
比如这婚姻,确实挺顺遂的。
一见定情、一日定终生。
就算三年就见一次,可搭配起长寿平安,也算是一种弥补不是?
“小远啊,你陪我去看看赵和泉吧,看看他现在好没好。”
“亮亮哥,你现在能下床么?”
“能的。”
薛亮亮下了床,然后双腿开始发抖。
李追远赶忙扶着他,这才没有摔倒。
薛亮亮神色有些尴尬。
“亮亮哥,你大病初愈,身子有点虚,正常。”
“对对对。”
“你慢点走,撑着我。”
“好的,小远。”
二人离开病房,下楼梯,来到赵和泉的病房前。
赵和泉的父母已经从外地赶来了,正听着医生的病情讲述,俩人的穿着都挺体面正式,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在听到医生说,赵和泉病情突然好转,已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时,两人高兴得哭了起来。
等继续听到医生说,赵和泉之前身上多处糜烂溃脓,一些部位不得不切除,包括下面那俩蛋也被摘掉时,
两人哭得更大声了!
【姻缘坎坷,孤寡终生。】
李追远心里默念着,这么看来,自己似乎又算对了。
不过,他原本以为会应在赵和泉和女友一起去美国后,没想到这么快。
避开两位哭嚎着的老人,薛亮亮推开病房门,和李追远一起走了进去。
此时,赵和泉已经醒了,背靠着病床坐着。
他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颓丧。
李追远记得自己刚回村和潘子雷子他们一起玩儿时,见到了一条躺在坝子上意兴阑珊的狗。
自己那时问哥哥们这狗狗是不是生病了?
潘子回答:“昨儿个刚骟了,还没缓过劲来。”
不过,虽然彼此都穿着病号服,但看见薛亮亮后,赵和泉眼里立刻闪现出了斗志,他本能地认为,薛亮亮是特意过来看他笑话的!
李追远知道不是,亮亮哥是来确认白家娘娘们是否都已归家下岸。
细究下来,这应该也在谈判条件里,是属于亮亮哥的“隐性彩礼”。
因此,薛亮亮应该是赵和泉的救命恩人。
赵和泉:“呵呵,你别笑早了,美国医学发达,等我去了美国,病就能治好了!”
薛亮亮点点头,安慰道:“放宽心,治不好也没关系的,如果他们继续解构集体概念的话,你这样的以后在美国,地位应该会越来越高。”
赵和泉闻言,整张脸气得通红,身体开始颤抖,如同被踩到了已不存在的蛋,亦或者是出现了幻肢痛。
“呵,我以后一定会过得比你更幸福,更美好。
我会好好活着,等着看你的笑话。
另外告诉你,丽丽已经打电话给我,她说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嫌弃我,等我们去了美国,她就会和我结婚,到时候,我会给你寄我们在教堂里举办的婚礼照片。”
“恭喜。”薛亮亮叹了口气,“我已经结婚了。”
“你在说什么?”赵和泉愣了一下,随即嚷道,“你这是为了气我,编瞎话编得连逻辑都不要了?”
这时,病房门再度被推开,来的是罗廷锐。
学校的学生在实习课上出了事,学校必然要负责的,不仅要承担治疗费用,也得尽到赔偿责任,好在,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赵和泉。”
“罗主任。”赵和泉马上对罗工露出笑脸。
“你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学校继续学业。”
“好的,罗主任。”
“亮亮,你才醒怎么就跑出来了,听话,回病房里休息去,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罗主任。”
“还叫什么主任,以后叫叔叔。”
“好的,罗叔叔。”
人在昏迷状态下不可能再去骗人,罗廷锐本就对薛亮亮很赏识,这次事情后,对这个年轻孩子更是喜欢。
他已经打定主意,会向学校打申请报告去参加西南援建项目,到时候自己就能把薛亮亮带在身边,让这小子一开始起点就更高些。
“那行,我先出去,你早点回病房休息。”罗廷锐说完,就出去安抚赵和泉的爸妈了。
赵和泉这时已经气得咬紧了牙,罗主任对他是什么语气,对薛亮亮又是什么语气,居然还让薛亮亮叫叔叔?
他明白了,怪不得薛亮亮说自己婚事定了,这是要和罗主任结亲啊!
身为海河大学的学生,赵和泉当然清楚罗廷锐虽然只是学校系领导,但其在国内相关领域绝对是泰斗级别,而且现在上面鼓励学校专业人士入仕工作,罗廷锐要是愿意离开学校,在外面的地位立刻就会被极大拔高。
“好啊,薛亮亮,看不出来啊,怪不得你平日演得那么逼真,原来是为了攀上高枝啊!”
“我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更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
“你……”
李追远发现,赵和泉的头上,居然冒出了白烟。
这时,赵和泉的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进来,说:“和泉啊,学校托关系给你请的上海专家快到了,妈妈和爸爸去门口迎一下,放心吧,你的病没事的。”
“嗯……”赵和泉沉着脸,点了点头。
等母亲离开后,赵和泉冷笑道:“看吧,国内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得找关系,都得人情往来,哪像美国,就没有这些事情。”
薛亮亮疑惑道:“你是怎么觉得一个还有着推荐信制度的国家是没有人情往来的?”
“你……出去,你给我出去,出去!”
“你好好养病,注意休息。”
薛亮亮被李追远搀扶着,走出了病房,关上门后,薛亮亮说道:
“先不回病房,去医院门口给你买零食和玩具去。”
“不用了。”
“要的,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能来,证明你帮了我大忙,再说了,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
走吧,哥哥给弟弟买点吃的玩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哥哥?”
“好吧,哥哥。”
二人慢慢下了楼梯,在一楼的拐角处,赵和泉的爸妈站在那里正说着话,因为薛亮亮下楼速度很慢,因此听到了一段比较长的对话。
“儿子那个没了,真的能治好么?”
“治好了那个也没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努力努力,再生一个吧,总不能让我家绝了后。”
“我倒是觉得自己还能生,但要是生二胎,我和你的工作……”
“打个申请报告说明一下就可以了,毕竟老大已经残废了。”
“嗯,也是。”
薛亮亮和李追远没作停留也没打招呼,径直出了住院大楼,来到医院外的商店。
“去选吧,想吃什么就拿什么,那些玩具也拿一拿,别和哥哥客气。”
李追远去拿了些零食和文具应付差事。
“就拿这么点?”
“够我吃了。”
“行吧。”薛亮亮结了账,然后又把手里余下的钱,全都塞到李追远口袋里,拍了拍,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零花钱。”
“谢谢哥哥。”
送薛亮亮回到病房时,就看见秦叔坐在过道长椅上等着了,李追远和薛亮亮告别后,和秦叔一起走出医院。
“你睡吧,我背你。”
“好的,叔。”
李追远被秦叔背起,他确实是累了也困了,很快就在背上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子在轻微摇晃,耳边还能听到汽车喇叭的声响。
李追远第一反应是,难道秦叔也用了纸车的那招?
兴奋地睁开眼,然后失望。
车里都是人,这是市区通往石港镇的大巴车。
这不是秦叔用的招式,这是花钱买的车票。
李追远很想再具体问问秦叔关于昨晚纸车的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离家越近,一些东西就越不能谈。
不过,记得秦叔昨晚说过,是“她”背过来的。
所以,纸车只是类似一种入梦或者催眠,实际上,是某一尊白家娘娘,背着自己和秦叔,从思源村跑进了市区?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不是翻版的润生哥么。
“不再睡一会儿?”
“不用了,叔,好奇怪,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睡这么一会儿就饱了。”
“因为修路堵车了,现在下午四点了。”
“哦,怪不得。”
大巴车停下,李追远和秦叔下了车,二人顺着村道向里走。
“小远,叔问你件事。”
“叔,你说。”
“你觉得你那个大朋友的选择怎么样?”
“他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的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很正常,能理解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叔是想问你,换做是你,你愿意入赘么?”
李追远停下脚步,先看了看不远处太爷家的方向,然后扭头看向身侧站着的秦叔。
他没回答秦叔的问题,而是问道:“叔,你是要走了么?”
秦力像是没料到男孩会如此问,脸上露出片刻的惊愕:“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
秦力笑了笑,没再执着先前问题的答案,也没再说话,和身边的男孩安静地走回家。
秦璃把脚从门槛上收回,站起身,捧着小棋盒来到李追远面前。
李追远则看向坐在坝子上喝茶的柳玉梅,秦叔此时正站在她身后,低着头说话。
等柳玉梅点头后,秦叔才跟着刘姨回了西屋。
“小远,你太爷和润生出门了。”柳玉梅说道。
“柳奶奶,他们是有活儿了么?”
“这倒不是,今天刚结了两批纸扎的款,你太爷兜里有钱了,让润生拉着他去石港镇上买电视机去了。”
李追远只能在心里感慨,太爷是真的不存钱啊,兜里有多少钱就花多少。
不过,对电视机他真的没什么期待。
现在《阴阳相学精解》和《命格推演论》他都看完了,虽然还没完全吃透或者叫不敢现在去吃透,但至少,那两本书可以先放下了。
接下来,自己就又要去地下室找书了。
虽然太爷的谆谆教导还在耳边回响,自己也清楚打牢基础的重要性,可是……真的是忍不住了啊。
他不想下次再经历类似事情时,自己只能去当一个酱油瓶。
这种急功近利的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是需要被批判的,但是,谁叫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唔,不能总是太成熟太理性,自己这也是在控制病情。
李追远先去抽屉那里组装好手电筒,然后进入地下室,不同的是,这次他带上了秦璃。
“阿璃,来,帮我选一口箱子。”
这次,李追远不再执着于把第一个箱子全部清干净。
阿璃走到中间的那口箱子前。
“这口么?”
李追远示意阿璃拿着手电筒,然后自己用力把箱子盖打开。
“阿璃,你帮我照一下。”
李追远开始在里面找书,这口箱子里的书都是厚厚的大套,和自己第一次看的《江湖志怪录》很像,都是至少20卷起步的,而且规整得很好。
但普遍都是基础类、概念类的,嗯,最多的是养生类。
李追远甚至还看见了一本《太玄双修经》。
抽出一卷翻了几页,有图有文字,各种动作姿势。
在阿璃按照以往习惯把头靠过来一起看书前,李追远赶紧把书闭合。
他皱起眉,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找的书,虽然他承认这些书未来很有用,可现在就是鸡肋。
李追远把身子探入箱子,打算把最底下压的那两套掏出来,费了好大功夫,流了不少汗,终于取了出来。
要是这两本还是养生类的,那这口箱子就可以永远吃灰了。
目光投向书封面,李追远马上来了精神。
《正道伏魔录上》!
虽然这书名听起来,有点像是如今大陆正流行的港台武侠小说,
但总比先前翻到的那些养生经要好太多了,而且给人以极强期待感。
只是,怎么只是“上”?
李追远看向拿出的另一套,封面上写着的是《正道伏魔录下》。
所以,这两套,加起来一百多卷,其实是一本书?可是,为什么要分上下呢?
箱子里的书,基本都是手抄版的,又不是出版物,想着上册销量好再出下册。
李追远分别从上下两套里,抽出第一卷。
快速翻页扫了一下内容格式,图文详细,里面还画出了各种环境下的各种死倒,还看见了用以对付死倒的东西。
只是,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追远拿出“下”的第一卷,翻开快速扫页,依旧是图文详细,但每个图文里都画着气泡,表示是在水里,而且道具使用变少了,更多的是和死倒的近身搏斗。
所以,上册讲的是岸上环境以及用各种道具对付死倒的方法;下册讲的是水下环境对付死倒的方法。
不过,这两者应该不算完全冲突,不是说岸上的方法水下就全都不能用。
作者这么分,应该是为了记述时方便,不能死搬硬套。
可是这舒服的字体以及这熟悉的配图画风……李追远马上把下册的最后一卷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果然,在最后一行写着:
“——魏正道著。”
看着这个名字,李追远感到很是亲切。
《江湖志怪录》算是他的启蒙读物了,但他真没料到,魏正道居然还写有后作。
前者是概念定义,那么眼前这上下两册,就是公式了。
李追远很喜欢这种严谨有序的感觉。
环视四周这十几口箱子,这里头,是否还有魏正道的书?
李追远心里升腾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人真的从入门科普读物写起,一层层写高……那么,《江湖志怪录》里每一篇结尾死倒“为正道所灭”,会不会就不是单纯的作者自娱?
而是真的……魏正道所灭。
之前,李追远只觉得这个作者很有趣,也觉得这个念头很荒谬,毕竟一个人一辈子,哪能去那么多地方见那么多死倒还灭了那么多。
但在昨晚,亲眼目睹了秦叔的风格后,他意识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太爷一直不相信自己在大学里上课一样,人确实很容易在自己的陌生领域犯经验主义错误。
“我要是把你写的书全看完了,那你算不算是我的老师?”
那以后自己要是写日记的话,下面该怎么写?
某某死倒,
为正道传承者所灭?
……
柳玉梅正吃着点心品着茶,然后看见李追远抱着一摞书走上楼梯,后头跟着的是自己孙女,她也抱着一摞书。
俩孩子把书抱上二楼,放进了卧室,然后重新跑下楼,又从地下室各自抱着一摞书上去,往返了好多趟。
柳玉梅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唉,这可是自己从小呵护养大的宝贝孙女。
不过,这样也挺好,只要不让她继续坐在屋内门槛后发呆,男孩就算扛着锄头带她去下地种田,柳玉梅都不会阻止。
搬完了书,李追远先拿出毛巾,打湿搓洗了一下,先帮阿璃擦脸擦手,然后折了一下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汗。
随后,李追远拿出三罐健力宝,给阿璃开一罐收藏一罐。
接下来,男孩女孩一起坐在露台,边吹着傍晚的风边喝着饮料。
女孩的发丝不时被风吹起,扫在自己脸上,痒痒的。
男孩偶尔撇过头,看向女孩的侧脸,她坐在西侧,正好与暖橘色的夕阳同框。
“回来喽!”
润生推着车,太爷坐车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黄色纸板箱。
“小远侯,太爷给你把电视买回来喽!”
“来了,太爷。”
李追远跑下了楼,迎了上去,表现出很高兴激动的样子。
拆箱,插电源,竖起顶部的两根天线,旋转频道,收看到了央视台和南通地方台以及县台。
县台正播放着一部琼瑶新剧,此时的地方小电视台只要能搞到片源就会放什么,也不在乎什么版权问题,反正看的都是本地人,辐射范围不大。
“咋样,小远侯,还挺清楚的吧?”李三江摸了摸电视机头,向李追远炫耀着。
“嗯,清楚呢。”
“太爷我啊,可是买的最新款,好了,润生侯,把电视机抬小远侯房里去。”
“不用了,太爷,就放一楼吧,这样大家都能看。”
“那哪行,就是给你买的,咋能不放你房里。”
“那样的话我会沉迷看电视,影响学习的。”
“哦,那行吧,就放一楼。”
“好嘞!”
润生很高兴地把电视搬进去,他每晚都在一楼桌子上打铺睡,这意味着自己可以整晚看电视。
刘姨这会儿说道:“该吃晚饭了。”
四组小饭桌已被摆好,润生手里攥着一根大香,旁边还摆着一捆小香,像极了大葱和小葱。
自打那天被小远提醒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后,他就再也离不开这种吃法,只是每次吃香之前,他都得先将香点燃,然后从另一头开始啃。
李三江抿了口酒,对和柳玉梅刘婷坐一起吃饭的秦叔喊道:
“力侯啊,后天史家村老赵家办丧事,我回来路上遇到了,人跟我订了十六套席用,你明天下午把桌椅碗碟这些的给他送过去。
哦,还有,婷侯啊,你再清点清点,家里存货够不够一批的,不够的话你抓紧时间补一补,后天让力侯办事时送去老赵家。”
刘姨点头道:“纸扎我会补好的,来得及,不过阿力他……”
“力侯咋了?”
秦力起身离桌,走到李三江面前,说道:“三江叔,我老家大伯病了,怕是要不行了,他膝下没子女,我得回老家照料他。”
“那力侯你啥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至少,得把老人送走吧。”
“那就要走挺长时间了啊。”李三江用筷尾挠了挠后脑勺,“就你一个回去么,婷侯哩?”
“三江叔,就我一个回去,阿婷和我妈以及阿璃,还继续在这里。”
“成吧,那你去吧。”
“三江叔,你不用等我回来,家里事多,需要个壮劳力,你还是再雇个人吧。”
“没事,没事,不用雇。”李三江指了指坐角落里啃香扒饭吃得满脸米粒的润生,“有润生呢!”
“嗯,有我呢,没事!”润生不仅没推辞,反而很主动地用力点头。
“你放心,大爷我也不让你白干,给你开工钱。”
“大爷,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在你这儿住着有肉吃有香嚼现在还有电视看,给你干活是应该的。”
“放你娘的屁,老子差你这点工钱?要是让你爷知道你在我这里真就打白工,他不得怄死?
再说了,你在我这儿拿点工钱存着,过阵子回去给你爷再买点米面粮油啥的,别让那老东西真饿死。”
“我爷那里有钱哩,上次在牛家那里挣了不老少,我又不在,他一个人够吃喝挺久的了。”
“呵。”李三江不屑地冷哼一声,“那老东西一辈子没赌运,却还喜欢耍牌,那笔钱还不晓得能在他兜里捂多久。”
随即,李三江又看向秦力:“阿力啊,你啥时候走啊?”
“明早就走了,去车站。”
“这么快?东西准备好了么?”
“阿婷都帮我收拾好了,也没多少东西,带几件衣服回去就是了。”
李三江伸手进兜里,把钱取出,递给秦力:
“喏,大头都买电视了,这是剩下的钱,你回老家说不得还得给你那大伯看病,这钱你先带着。对了,别忘了买点南通特产带回老家,像西亭脆饼白蒲茶干这些的。”
“三江叔,你的钱我可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李三江面色一肃:“臭小子,叫你拿你就拿着!”
“真不行的,我不能再拿你的钱了,你看我一家老小不都在你这儿吃喝么,你也给了工钱。”
“你那点工钱也是叔我占了便宜的,给你就拿着,不拿叔就要生气了。”
柳玉梅这时开口道:“拿着吧,记得你三江叔的好。”
秦力这才接下了钱,对李三江郑重鞠了一躬。
李追远默默低头吃着饭,他才不信秦叔回老家伺候大伯的话,他是去过东屋拜过灵堂牌位的,这分明就是全家,不,是全族都没了的架势。
秦叔走,只能是因为昨晚的事。
李追远能察觉到,他们住在太爷这里,一直在极力避免着某种忌讳,秦叔的离开,也是为了保险起见吧。
唉,这扶一次酱油瓶的成本,可真大。
偷偷看向柳玉梅,发现柳玉梅也正好向自己投来目光,二人短暂对视。
柳玉梅眼里意味深长,嘴角含笑。
李追远知道,这是无声的警告。
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遇到棘手的事就回来求秦家人了,求一个就得走一个,这掸子还真没几根毛够自己薅的了。
晚饭后,润生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调起了台。
李三江也没去二楼躺着听说书,也在这里坐着,抽着烟。
很快,电视机里传出激昂的旋律,是县台,正在播放《力霸王雷欧》。
润生坐了回来,手里抓起几根香,拿火柴点燃,一边认真看一边啃着,像是在吃着辣条。
李追远没急着回屋看魏正道新书,而是搬来小板凳和阿璃一起坐着看电视。
李三江有些好奇地问润生:“那穿着红皮衣的家伙是啥?”
“大爷,是力霸王。”
“那圆圆的飞起来的呢?”
“是圆盘生物,怪兽,坏的。”
“哦,这样啊。”
润生以前没少蹭电视看,有时候是村里的,有时候在雇主家,甚至是在商店里,只不过都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这个年代,大部分有条件看电视的孩子,看这类剧,也很难系统性一次看完,中途难免有事会耽搁错过,亦或者电视台剧集没放完就换了节目。
虽说现在已经有了家庭录影带机,但一来机器贵,二则是录影带流通不便,也因此诞生了各地录影机厅的兴起,收门票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起看,晚上也会有固定时间点老板会放成人攒劲的影片。
一集放完,开始播放治疗牛皮藓的药膏广告。
润生继续认真盯着广告看,希望广告结束后能继续放下一集,虽然,大概率是没有了,等他继续接触电视机一段时间,哪怕手里没节目表,也能在心里清楚记得这几个台每个时间段会放什么节目。
嗯,顺便,连那些个广告台词都能背下来。
等了许久,润生回头看向李追远,问道:“小远,这个你看过吗?”
李追远点点头。
“有多少集啊?”
“四五十集吧。”
“哇,真好。”
以前在家属院里时,李追远曾被几个大哥哥拉着一起去家里看录像带,他们收集到了好多套的全集,不过他们版本里的这个叫《超人尼奥》。
这个时期的汉化作品还是以香江版和宝岛版为主,也因此会出现翻译习惯上的差异。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说道:“阿璃该休息了。”
这话,是对李追远说的。
“阿璃,跟你奶奶回屋休息吧,明早见。”
阿璃听话地起身,跟柳玉梅回了屋。
李追远离开了小板凳,走上楼梯时,回头看去,穿过一楼屋子里的纸扎品,看见还坐在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着广告的润生哥和太爷。
再联想起昨夜,开着摩托车载着自己疾驰的秦叔。
传统与新潮的剧烈碰撞,落后与先进的摩擦撕咬,真的很难想像,这么多东西,却居然能错位堆迭在同一个时代。
只是,身在这个时代的人,包括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察觉,哪怕这惊涛骇浪就在自己身边。
或许只有等多年后,一切沉淀,再回头看时,才会讶然惊觉,自己曾身处过怎样一段光怪陆离岁月。
“小远。”打破李追远思绪的是秦叔,他此时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像是一直在等着自己。
李追远跑上去。
“蹲马步。”
“好。”
李追远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课了。
按照过去秦叔的教导,李追远扎起了马步,同时开始吐纳,让自己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秦叔的手,不停在李追远身体肌肉关节处游走,认真调整着每一处发力。
持续一段时间后,秦叔说了声:“好了。”
李追远站起身,他不觉得累,反而感到身体轻松,现在看书久了后,他已经逐渐开始用扎马步来代替广播体操了。
“好好练,别放下。”
“我记住了,秦叔。”
“嗯。”秦叔走下楼。
李追远心里有些怅然,秦叔这么多本事,自己似乎就只学了个扎马步。
不过还好,魏正道的《正道伏魔录下》里,有讲述与死倒的搏击之法,自己倒是可以练那个。
回到卧室,打开台灯,李追远没急着去看下册,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练近战搏击前,还是先学学器物的使用吧。
翻开上册第一卷,从第一章开始看。
接下来,
李追远摒弃掉所有杂念,开始认真研究起——童子黑狗的正确培育。
……
清晨,一觉醒来的李追远侧过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阿璃,她今天没穿裙子,而是一套白绿相间偏紧身的服饰。
要是再给她配一把剑,就可以去武侠剧里演童年女侠了。
李追远嘴角露出笑意,看来,是柳奶奶刚换了新口味,阿璃也就换了新风格。
“早上好。”
走到女孩面前打了招呼,李追远目光不自觉落在女孩的腰带上,腰带泛着银光,上面有精细的雕纹。
额,该不会……
李追远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女孩没躲避,也不羞恼,就这么平静地站在原地。
感知着指尖传递回的触感,李追远不由讶然,女孩这腰带,居然真的是一把软剑!
心里不得不感叹一声柳奶奶追求完美的强迫程度。
或许,阿璃的强迫症表现,也有部分源自于柳玉梅的遗传。
阿璃见李追远对自己腰带感兴趣,就把自己手伸下去,作势要解下来给李追远。
“不不不,不用解下来。”李追远赶忙握住女孩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赞叹道,“真好看。”
阿璃眼睫毛微跳,但这次不是发怒征兆,而是开心的表现。
李追远惊喜地发现,这是阿璃第一次用这么明显的动作来表示自己除暴走之外的情绪。
她真的在改变。
吃早饭时,秦叔背着行囊,和大家告别,然后走下坝子。
大家情绪都挺稳定,除了李三江。
他大概是最舍不得秦力离开的人了,倒不全是因为走了秦力这么一个拿钱少干活多的伙计,这人与人嘛,相处久了,总归是有感情的。
饭后,李追远走到刘姨面前,拿出一张单子和一笔钱:“刘姨,你今天要去镇集上买菜的吧,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买回来?”
“好啊,顺手的事。”刘姨拿起单子,扫了一眼后,先目露震惊,随即又转为传统疑惑,“小远啊,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学校布置了暑假课外实践作业,这是我完成作业所需的材料。”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理由,但无所谓,因为只需要一个理由。
“行,姨到时候给你都买回来。”
“谢谢姨。”
让刘姨去给自己买,自己是放心的,也不用多交代吩咐什么,因为大概率,人家比自己要专业得多。
上午,李追远继续在看书,这本书其实比较简单,难点在于实验操作,可以说,在不考虑实践的前提下,这套上册,更像是手工活动教科书。
同时,李追远也注意到,这里面讲的不少东西,其实太爷那里也有。
太爷每次捞尸或者坐斋时,都会带不少东西,可细究对比下来,却发现太爷的那些东西,只是形似或者名字雷同,本质上不是同一种东西。
李追远不禁疑惑,太爷居然是靠着一套假货,捞尸捞到现在的?
不过,这里的东西可真难搞啊,一些器物,得自己按照书里描述画出设计图,然后再请木匠和铁匠打造出来。
木匠村里就有,但铁匠现在去哪里找?
书里描述的“叮叮当”打铁的作坊,自己现在可找不到,或者,可以找个厂房,请师傅用机床给我车出来?
下午,润生要去给老赵家送桌椅碗碟,他不认识路,李追远知道老赵家住哪里,就陪着他一起去。
老赵家就住在史家桥东侧,距离昨晚李追远等车的位置不远。
润生一个人将大板车推上老赵家的坝子,帮着赵家人一起卸货。
灵堂此时已经摆好,李追远瞧见正屋中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逝者,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可能也就十七八岁,比潘子他们大不了多少。
旁边有两个老太婆凑在一起低声说着悄悄话:
“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说是夜里去镇上戏完回来时,路上一个跟头摔田里,人就这么没了。”
“那可真是的,郑大筒怎么说来着,心脏病突发?”
“真是可惜了,啧啧,老赵家做小买卖的,家里倒是挺有钱的,可就这一个儿子。”
恰好有人开始给遗体化妆,盖在遗体上的白布也就被掀开,李追远看见遗体的真容,眼眶凹陷、眉宇瘫软,人中顺滑,下唇薄锐……
在面相中,这就属于【福池缘浅,底塘有缺】。
这算是面相中的下下签,意思就是本身福缘就薄,还有缺口会不停流走。
要是惜福谨身,清简净心,也能勉勉强强安稳过一生,可要是纵享过度,比如吃喝玩乐这些,提前享受得太狠太急了,就很容易把自己榨干。
再结合那俩老婆婆所说的,老赵家条件挺好的,这种生活超出周围普通人的条件,反而对这种面相的人不合适。
送完货,李追远就和润生一起往家走。
前方路上遇到了并排走在一起的潘子和雷子,俩人头上不知道抹的是水还是胶,头发全都向后倒梳,中间分了一条很明显的缝,在阳光下,油亮油亮的。
“哈,远子,我们正要去太爷家找你哩,没想到在这里就碰到了。”
“潘子哥,雷子哥。”
潘子上来就牵起李追远的手:“走,远子,哥哥们带你去镇上录像厅看电影去,下午要放发哥的《英雄本色》。”
边上的雷子,双手做出开枪动作不停耸动,嘴里还配着音:“砰砰砰!”
“好啊,我也要去!”润生喊道。
李追远不想去,他想回去继续看书,就道:“我回去拿钱,请哥哥们去看电影,不过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做作业。”
早上兜里的钱都给刘姨了,其它钱则在卧室抽屉里。
“去去去,哪能次次要你掏钱,我们做哥哥的也是要脸的好不,我们以前是真的没零花钱,可不是就想占你这个弟弟的便宜。”
“就是就是,我们俩现在有钱了,昨天刚去西村窑厂里搬了一天砖。”
说着,潘子和雷子各自把口袋里的碎钱拿出来,一起数了数,点了点人头,还把润生算进去了。
最后一合计,潘子笑道:“刚好,四张票,还能买四瓶汽水!”
润生高兴坏了:“我先把板车推回去。”
李追远见他们兴致这么高,而且是特意去搬砖挣的钱请自己这个弟弟去玩,也就不再好意思继续拒绝,只能答应同去。
不过在把推车送回家时,李追远还是顺便回了趟卧室,拿了点钱放口袋里,又和阿璃说了声,这才和他们一起去了镇上。
最终,四人来到了一家录像厅前,门面很小,上面就挂着一个简单的牌子:
“梅姐录像厅。”